拓跋烈带兵奔赴歌陵救驾,也是从那开始,大玉的朝廷局面发生了真正的改变。
从那一年开始,原本装作疯疯癫癫又性格张狂的天子,不必再装下去了。
还是那一年,大将军刘疾弓也脱颖而出,如果非要说谁的救驾之功更大,那拓跋烈必然不及刘疾弓。
只是,拓跋烈赶在了那个最特殊的时候,所以才显得至关重要。
“大将军刘疾弓在那年,带着数百勇士打开歌陵城门。”
林叶看向白衣女子:“和此事有关?”
白衣女子点头:“那年发生的事,都有关,但最关键的一点是……刘疾弓不仅仅是陛下的救命恩人。”
她说到这脚步一停,语气也变得沉重起来。
“刘疾弓还是太后娘娘的救命恩人,若按照民间说法,说救命恩人不为过,但天子和太后不是寻常人,刘疾弓是臣子,所以这救命之恩只能换个说法,叫护驾之功。”
她看向林叶:“天子有个妹妹,那时候也皮甲上阵,她从小立志不输男儿,战场上她身陷重围,也是大将军刘疾弓救的。”
林叶沉默下来。
白衣女子等了一会儿,不见林叶说话,于是问道:“你还有什么不明白?”
林叶抬起头看向她双眼:“但我不是大将军的亲生骨肉,这些又怎么算是我应得的?”
这次轮到白衣女子沉默了,沉默了许久。
片刻后,她缓声说道:“大将军刘疾弓是在正月救驾,你是同年冬月出生。”
说完这句话,她不再说什么,忽然加快脚步走了。
留下林叶站在那,一时之间,更为迷茫。
第676章 上天赐的药
云州城,都护府。
在这之前,白衣女子从没有到都护府里来过,她似乎有意保持着和林叶的距离。
她到底是什么身份,林叶算当局者迷所以看不清楚,谢云溪看的清楚。
谢云溪只是不想去问,因为有些话一旦问出口,那么接下来就不得不面对她刻意在淡忘的过去。
可是现在,当白衣女子出现在谢云溪面前的时候,她知道自己选择淡忘的,终究还是会被人再一次揭开。
“长公主殿下。”
白衣女子朝着谢云溪俯身行礼。
谢云溪似乎是没有想到她会这样,片刻后,谢云溪回了一个一模一样的礼。
白衣女子道:“其实不必如此。”
谢云溪没有说话。
白衣女子道:“我只是想和你说,林叶现在心境有些不稳,他需要你。”
谢云溪心里一动。
她看向白衣女子:“为何觉得他需要的是我?他需要的明明是一个真相。”
白衣女子道:“真相就是他一直认为的那样,也是他当年离开无为县的时候要背负起来的那个真相,从来都没有变过。”
谢云溪:“是真的是,还是必须是?”
白衣女子看着谢云溪的眼睛,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那么看着。
谢云溪道:“你们都知道他足够努力,也总是表现出一副他果然没有让人失望的样子,却不在乎他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白衣女子道:“我以为,你不是个矫情的人。”
谢云溪:“我从不矫情,但我也从不妥协。”
白衣女子沉默。
过了一会儿她对谢云溪说道:“林叶之所以是林叶,你也好,他也好,总会觉得是别人选择了他。”
她摇头:“可一直以来,都是他自己选择了去报仇。”
谢云溪问:“你们想见到的,真的是他报仇?”
白衣女子道:“那是他自己背负起来的,不是我们想见的。”
谢云溪直视着白衣女子的眼睛:“他到底是谁,他到底为什么要背负这些?”
白衣女子回答:“我说过了,他自己选择背负起来的就是真相。”
谢云溪再问:“那他就是大将军刘疾弓的亲生骨肉?那他为何要在小小年纪就被送到别处抚养?”
白衣女子也看着谢云溪的眼睛:“不止一个人和我说过,这个世上的女人没有几个比你更聪明。”
谢云溪往前迈了一步:“所以呢?”
白衣女子也朝着谢云溪迈了一步,两个人已近在咫尺。
她说:“你做了十几年的拓跋烈妹妹,你都不知道拓跋烈藏起来一个儿子,但你该知道连拓跋烈都要藏起来一个儿子,大将军刘疾弓为什么不能?”
谢云溪皱眉。
片刻后她有些生气的问:“为什么到现在还要说谎?”
白衣女子道:“没有人说谎,只是有些话还不到告诉他的时候,我只能说,一旦让他知道了最终的计划,那么这个计划也就失去了意义。”
谢云溪:“我想知道那是什么计划。”
白衣女子道:“一个以你现在的眼界,看不到的计划。”
说完后她缓了一口气,声音变得柔和下来。
“我只希望你能帮他度过这个难关,他太聪明,又太偏执,一旦心境困在这出不来,你知道有多危险。”
谢云溪道:“你如此关心他,为何你不亲自去和他说这些?”
白衣女子摇头道:“我并不够关心,如果够的话,就不会在这两年才到他身边来。”
“因为我比你多知道一些什么,所以我对他的更算不上是关心,只是期待着他走到那一步。”
她再次看向谢云溪那双漂亮的眼睛:“你不一样,你对他一无所知的时候就已经在关心他了,所以你对他,没有任何其他的感情,和我不一样。”
说到这,白衣女子似乎已经不想再多说什么了。
“你自己也该走出来。”
说完这句话,白衣女子微微俯身算是告别,然后转身走了。
谢云溪没有挽留,也没有再多问什么,因为她忽然觉得,自己没必要去为难一个连自己身份都不能公开的人。
而此时,都护府里,林叶正站在地图前看着,很专注,可是他却在发呆。
“你还是不擅长伪装自己。”
谢云溪迈步进门,人还没到,声音已经飘进林叶耳朵里。
林叶连忙回身:“小姨。”
谢云溪走到林叶身边,抬起头看了看林叶已经盯了好一会儿的那份地图。
“你在地图上能看到天下万物,唯独看不到你自己。”
谢云溪拿了一根炭笔,在地图上找到云州所在,然后重重的点了一下。
“你从这里出生,在这里长大,又在这里成为了大人物。”
她说:“你的人生比这天下江山中绝大部分人的人生都要清晰,而你却一直想找到不清晰的自己。”
林叶道:“可能是觉得,走到现在这么清晰的路,都是我在替别人走,或者是以别人的身份在走。”
谢云溪道:“我想起来一个典故,在大玉还没有立国的时候,太祖皇帝有一次吃了亏,损失了不少兵力,他问身边的第一谋士王书房,为什么这人心会如此复杂,总是分辨不了真情还是假意。”
因为那一战的失利,是因为太祖皇帝的好朋友出卖了他,差一点就让太祖皇帝饮恨西北。
谢云溪道:“王书房对太祖皇帝说,主公不需要去分辨谁真情还是谁假意,主公只需去分辨谁可以让你得利,谁又会陷你于险地。”
“太祖皇帝问他说,如此,会不会显得过于凉薄,人人事事只看得失,也就没了人情冷暖,王书房说,主公你是不想做皇帝吗?既然要做皇帝,为什么要在乎这些?”
她说到这看向林叶:“我说这些话,你觉得是想劝你什么?”
林叶:“干一票大的,咱们造你皇帝哥哥的反?!”
谢云溪眼睛都睁大了。
林叶笑起来,忽然很不客气的,也显得有些流里流气的伸手搂住了谢云溪的肩膀。
“小姨,我知道你是害怕我心境出问题。”
他说:“我没那么……”
他搂着小姨的肩膀还说着话呢,就感觉到小姨的胳膊也抬起来,从路线推测应该也是想放在他肩膀上。
如此一来,两个人的姿势就会变得如同好哥们勾肩搭背一样,这感觉确实很美妙。
他笑了。
啪的一声,谢云溪一巴掌扇在他后脑勺上,林叶就讪讪的把那只手收了回来。
“我刚才说过,你终究是一个不大会演戏的人。”
谢云溪道:“不管是演心事重重,还是演满不在乎,都很肤浅。”
林叶嗯了一声。
他重重的,长长的呼吸,连续好几次。
“我在这之前,怀疑过我是被挑选出来为大将军报仇的人,但从来都没有怀疑过我是谁的儿子,是谁的弟弟。”
林叶抬起手揉了揉太阳穴:“我都不知道,明天我又该怀疑什么了,最终要怀疑的会不会是……我是不是个人。”
谢云溪道:“我去予心观修行的时候,有一回因为练功练不好而哭,师姐师妹们都安慰我说,练不好没关系,再多努力一次,下一次一定可以练得好,超过所有人的好。”
林叶道:“安慰的不错。”
谢云溪道:“但我不会因为这样的话而不伤心,哪怕这些话很有道理,因为这些话是鼓励,不是安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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