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以为自己已经足够冷静,其实浑身都在剧烈的发抖,抓着姜岁细瘦的腕子不肯松开,眼泪大颗大颗的砸落,他哭的像是个不知所措的孩子。
“好啊。”姜岁竭力弯起唇角笑了一下,忽然猛的咳嗽起来,吐出大口大口的血,他抓紧迟戎的衣袖,含糊不清的说:“哥,那以后,你要开,很多的……巧克力工厂……很多很多。”
迟戎胸腔里发出悲鸣,颤抖的说:“好,哥答应你,哥什么都答应你!”
“那……我们拉钩。”姜岁伸出手指,松松的勾住了迟戎的手指,气若游丝的说:“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迟戎还没来得及应声,那只白皙修长的手便陡然从空中坠落,像是一只雪白的鸟,在夜空中骤然断翼,坠入无边无际的黑暗之中。
这年夏天,掠过老榕树的风里,都盈满鲜血的味道。
……
“哟,大忙人,可算是等到你了。”龙小桃原本靠在墙边看报纸呢,见办公室里的人终于出来了,吹了声口哨:“我今天可是带着任务来的。”
景长翎淡声道:“那你可以回去了。”
“我当然知道你不会同意啦,但你也要给我点面子让我能交差吧?”她看了下手表,“一起吃顿晚饭怎么样?吃完我就走。”
景长翎本要拒绝,龙小桃又凑过来道:“你要是答应了,我可以保证这半年你可以过得很清净。”
景长翎挑起眉,“上哪儿吃?”
龙小桃三年前结的婚,孩子都已经满地跑了,她家那位专门在家带小孩儿,是以她的婚后生活分外悠闲,有大把的时间搞些没什么意义的事情,比如说——牵线拉媒。
眼看着景长翎也是三十好几了,却至今未婚,给老景的头发都愁白了,七大姑八大姨轮番劝景长翎愣是油盐不进,没办法,只好委托龙小桃经常对景长翎旁敲侧击。
“这次这位呢,条件相当不错,名校海归,盘靓条顺,今年才二十五岁,重要的是人家很仰慕你,一直期待能跟你见面。”
龙小桃一边点菜一边说:“景叔叔对这姑娘也很满意。”
景长翎微笑:“我不满意。”
龙小桃叹口气,“这都十年了……你还没放下?”
混迹了官场十年有余早就已经学会完美掩饰自己情绪的景长翎神色一淡。
“看吧,还是这样,只有提起姜岁,你才会有你自己的表情。”龙小桃摊开手,“很多时候我甚至觉得,你跟姜岁一起死在了十年前。”
“或许。”景长翎说。
龙小桃知道老景这辈子是抱不上大孙子了,毕竟景长翎这死样子,要不是答应了姜岁会好好活着,没准早就上吊跳河割腕了。
“我没记错的话,他的忌日要到了吧?”龙小桃说:“今年我跟你一起去看看他。”
景长翎没拒绝。
姜岁在世的时候跟龙小桃关系不错,龙小桃去看他的话,姜岁应该挺高兴的。
“对了,恭喜你啊,又升官儿了。”龙小桃端起面前的杯子,“我以茶代酒,敬你一杯。”
“客气。”景长翎跟她碰了下杯。
“不少人都说你比景叔叔那会儿升的还快。”龙小桃撑着下巴道:“近些年应该没人再说你是靠爹的了吧?”
“有没有都无所谓。”景长翎道:“毕竟只有不及我的,才喜欢在背后嚼舌根中伤我。”
龙小桃比了个大拇指,“你现在可比二十出头那会儿豁达多了。”
“官儿越做越大,可我瞧着,你还是不太高兴。”龙小桃说:“这么着急的往上爬,不为权不为名不为利,你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景长翎侧眸看向窗户外。
这时候正是下班高峰期,路上人来人往,带着孩子的夫妻、手牵手的情侣、说说笑笑的学生……一切都充满了烟火气。
可却有一道透明、摸不到也无法触及的墙,横亘在他和芸芸众生之间,让他再也触摸不到半点熙攘人间。
“小桃。”景长翎轻声说:“我被一道墙关起来了。”
而那道墙的名字,叫做姜岁。
……
“老板!”
“老板好!”
男人大步走过过道,面对众人殷切的问好,也只是淡漠的点了点头。
等人进了电梯,几个员工才聚在一起小声议论:“老板是不是有对象了?”
“不会吧?老板这些年身边连秘书都是男的,天天不是在谈生意就是在跑工厂,哪儿有空谈对象?”
“那办公室里的那个漂亮妹妹是谁啊?”
“什么漂亮妹妹……可能是家里亲戚吧?我听说老板以前在乡下的时候其实娶了妻的,特别恩爱,就是妻子去世太早了,之后也一直没再娶。”
“哇……这么看来,老板这么深情啊?”
被员工们议论的漂亮妹妹——魏思眠,这会儿正坐在迟戎办公室里看桌子上的书,见迟戎进来,她好奇道:“迟哥,你还看诗集呢?”
迟戎顿了下,“随便看看。”
魏思眠忽然想起来姜岁大学时候学的就是汉语言,特别喜欢诗集散文。
她摸了一下书的封面,垂着眼睫轻声说:“一转眼,竟然都十年了。”
迟戎只是淡淡的嗯了声,“这次回来待多久?”
魏思眠毕业后就去了别的城市,离这里很远,但每年都会回来一次,赶着姜岁的忌日去给他扫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