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宁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片刻,他犹豫开口:“但若是你愿意给我一点点血。”他提出交换条件。
那张漂亮的脸上浮现一层显而易见的心虚,这样的事情看来他不常做,可能晏宁也意识到了问题,几息住了嘴。
现在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渐眠本来就没有什么商量的余地。
想明白这点。
片刻。
晏宁手起刀落,锋利蛛丝一瞬割断了渐眠的手腕。
殷红血液滴答落下,却并没有掉在地上。
砸下的朵朵血花尽数由蛛丝操控着落在了晏宁的手腕上,这俨然已经无法用科学角度来解释此刻的情形:
眼前的少年自顾割开自己的手腕,下一秒--
一只干瘪,枯败的白色蛊虫从手腕断口处慢悠悠爬了出来,又在沾到渐眠鲜血的时候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舔舐过去。
渐眠似乎都能听见,那大口大口,近乎贪婪的无声吞咽。
血液即将凝固之时,晏宁又操纵着蛛丝在渐眠的手腕断口处划出更深的一道。
不一会儿,那只蛊虫吸饱了鲜血,耄耋干瘪的身躯重新焕发青春,又慢悠悠地,爬回了少年的手腕里。
渐眠此刻已经因失血过多已经产生了眩晕,白昼当空,他却摇摇欲坠,因此也错过了晏宁手腕堪称神迹的愈合速度。
这该死的臭小鬼。
渐眠仍不忘极尽咒骂。
如若不是此刻正为人掣肘,他必然叫晏宁生扒一层皮下来。
只可惜晏宁不懂他的内心想法,大抵知道了也并不在意。
因着自己的虫子喝了人家的血,那点儿不想欠人的羞赧浮现出来,他挣扎片刻,决定退让半步:“作为回报,我可以不让虫子啃烂你的尸身。”
听听,听听,这说的是人话否?
渐眠真是谢谢他了,居然还考虑的这么周到。
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了个讽刺至极的笑来。
晏宁安抚好了蛊虫,接下来便是回归正题。
雇主只说要他痛不欲生,最好死的凄惨零落,就算那只最好的虫子已经死了,但也并非没有其他解决办法。
可供晏宁驱使的虫子自然不是只有这么一只,他不知从哪儿又摸索出来一只木头盒子,打开盖子--里面是令人头皮发麻的蛊虫。
不止一只。
密密麻麻的肥厚身躯交叠缠绕,如果不是时机不对,渐眠简直要把隔夜饭都呕出来。
只见晏宁神色如常的伸手往里拨了拨,玉做的指节莹润漂亮,蛊虫们察觉到熟悉的气息,爱抚的贴了上去。
“你选一个吧。”他看上去竟然还很不舍的样子,生怕渐眠挑中他的哪个心头好。
渐眠:……
“……呜”
一声极低地,轻轻的泣吟。
像是什么猫科动物的幼崽,因着受到丁点儿伤害就要撒娇卖痴。
用娇娇的声音来引人注意。
他是在害怕么……
晏宁,晏宁才不会搭理他。
晏宁顿了一瞬,继而自以为隐晦的瞧了过去。
那手腕还在淌血的美人为人掣肘,惨兮兮的手腕被蛛丝捆住勒紧,他扑簌簌的眼睫不安的颤动。
晏宁此刻甚至不合时宜的在想--
他可真漂亮。
是的,那绮丽的,柔婉的眉眼漂亮,微微蹙紧的眉头也漂亮,甚至那浓密睫毛上挂着的水珠,也很--
等等。
晏宁犹豫片刻:
“你是在哭么?”
晏宁疑惑的看着他。
他身量高,因此不得不低下身子,想要认真看清渐眠的表情。
渐眠低垂着头,像一只被抛弃荒郊的可怜艳兽,此刻若是换个人来,也必定会被迷了心智。
但他面前是的晏宁。
是一个自小被拔除七情六欲,无念无欲的怪物。
他近乎粗暴的,捏起渐眠的尖尖下巴,终于能够看清他此刻的表情。
也看清了他滴落下颌的水痕。
这是眼泪么?
原来这就是眼泪么?
“你为什么要哭呢?”他又问。
这句话问的荒唐,宛若对着一个即将被极刑以待的死刑犯提出疑问:“你为什么不逃跑呢?”
渐眠无法回答他这个问题。
他偏过头去,决心不再看他。
但晏宁好像一定是要分出个是非真理来,不依不饶地:“你为什么要哭?”
“关你什么事?”他终于开口。
声音嘶哑,含着哽咽时像谁叫他受了天大委屈一样。
晏宁无法解释这个问题。
他只好讪讪地, “痛。”
他如实告知他:“这里会痛。”
晏宁生怕渐眠不信,就要去拉他的手。
渐眠的手被蛛丝固定住,晏宁一把扯住,动作间,将碍事的蛛丝强力拧断。
他的手掌被割破一道深可见骨的口子,在还未愈合之时,便一把握住了渐眠的手。
他终于可以毫无顾忌地牵着渐眠,血污洇脏了渐眠的手,他拉过他的手,摸上自己左侧的胸膛,一字一顿,认真地说; “这里会痛。”
他像是被吓到了。
不知是为着晏宁胸膛剧烈的起伏,还是那近乎直白的冷血神态。
他想做什么,便能做什么。
渐眠真正意识到,什么叫无可抗力的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