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紧要关头,王君怎能色令智昏。
他几乎眼红到要去抢薄奚内袋里的信号弹了。
“笃——”
重物落地的一声轻响。
游行神轿落下了。
渐眠身前跪了个佝偻腰肢的妇人,她怀中还抱着个孩子,只那孩子气息微弱,瘦的猫儿一样,看上去就知道是病的极厉害。
在这一日
众人都盼望能得到花神娘娘手中的净瓶恩泽,好拔除灾厄,获得新生。
虽说仅仅是个稍被神话的传说,但依旧有人死马当活马医。人到了这个时候,大夫医治不的疾病,神明就是最后的心理寄托。
渐眠知道,所以他在看见这妇人分明抱着行动不便却还是硬要跟上队伍时,他才会让人把轿子停下。
那妇人挤到了轿子前,还在为自己的幸运而开心时,殊不知禁卫已经为她让出路来。
她上前几步,大家才能看见,原来这是个坡脚妇人,完好的那只脚也因为急跟轿子被踩踏的不成样子。
她虔诚地跪在轿子前,小心翼翼地解开了孩子的包裹,露出了那个猫儿一样的小孩子。
“请……请花神娘娘,赐福!”她连话都说的踉跄,心却比山顶的泉水还要澄澈。
万众瞩目间
有只手撩开了轿帘。
大家期待地看去,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凉气。
那个游行神轿上的孩子眉眼还有稚态,最多不及弱冠,然而一双眉眼悲悯澄澈,仅仅露出半个身子,如此的丰腴美丽,不似凡间人物。
大家都疑心这次怕不是花神娘娘亲临下凡了罢。
轿子有些高,渐眠稍坐起身。
他向前探,众人内心揣揣,当自疑心他会不会从这么高的地方掉下去。
那轿子前
却蓦然伸进去一双长臂,他轻声将渐眠腾空抱起。
渐眠未穿鞋袜的双腿脚腕上,有美丽的金铃和花藤。
按制,游行未曾结束前,花神娘娘的扮者是不可以双脚落地的。
他就保持着手捧净瓶的姿势,被一个高大而挺括的男人抱在怀里。
这里有不少人都见过丞相傅疏,自然也认得他这张脸。
众人屏息。
葛酉步步紧逼:“王君,当以大局为重。”他的手已经摁到了薄奚内袋中的信号弹上。
薄奚略瞥了眼葛酉,那双颜色稍浅的眸子里全然是对葛酉插手的不悦和警告。
那一眼,
葛酉收回了手,他退回了原来的位置。
他明白,王君之心,不可撼动。
他要报仇雪恨的心不可撼动,而今,在此刻,为了雪封国小太子,而暂避战乱的心,亦不可撼动。
他为他延迟了这场本应已经到来的战事,只为博得渐眠片刻安稳。
他手持着净瓶,拿里面的柳条儿轻轻点在了孩子的额头,语调轻柔,声音柔婉:“健康平安。”
那女人感激地跪地磕头。
他又沾了沾花露,柳条儿轻轻落在了那女人的发顶,他说:“无灾无难。”
傅疏眼中一片宁静柔和。
那女人错愕抬头,眼中的感激神色还未收回,渐眠就已经被那高大男人又抱回轿辇上了。
珠翠琳琅在阳光下闪着点点亮光,女人看不清渐眠脸上的神情,只觉得他的轿子泛着一层金光,大抵真的是花神娘娘显灵赐福。
于是她幸福又知足地,抱着孩子退了出去。
游行继续。
渐眠经过茶楼时,借着轿帘的遮挡往上瞥了一眼,方才还伫立在那里的黑衣男人已经不见了。
他知道,本该在今日借着人多混乱发动突袭的薄奚本不该在这里,他应该出现在城外指挥战事。
渐眠不是不知道这场战事为何推迟至今,只是他与薄奚战立的角色本就敌对,这是渐眠穿来就无法改变的客观事实。雪封灭了他的国家,杀了他的族人,他们之间隔着血海深仇,本就无法冰释前嫌。
渐眠不得不为了自己的利益而走到至今,他投来的那一眼,分明看见了薄奚,却也只能佯装围观烟花盛景。
别怪我。
他在心里道,你死我活,只能如此。
渐眠游行轿辇落地的那一刻,远方传来烽烟战火的信号声。
他手中的香还未奉到香碗里,就那么直愣愣断在了手中。
点点火星灼烧他的户口,小福子眼尖头一个看见,急忙上前。
渐眠却并未要他包扎,朝臣还在为外面的烽火声揣揣时,渐眠已经走远了。
雪封早些年都在打仗,民众日日提心吊胆是常态,但自与川齐一役后,雪封和平至今,不光民众松懈下来,连文臣武将们都步入了养老生活。
几个年级稍大些的老臣还稳得住心神,刚刚上任的这些年轻状元就已经吓软了腿。
“怎么了,这是怎么了?!”
“战乱了?外敌怎这么快就到了京都外?!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
议论声此起彼伏。
而在此时,众人终于想起了那个平日里被他们口伐笔诛的人。
有人小声问:“傅相呢?傅相在哪里?”
“对啊,傅相呢?他一定有办法。”
……
现在又不是他们将傅疏恨之入骨的时候了,一个个傅相傅相,叫的比亲娘还亲,然而此时,那个被他们如此惦念的傅疏却突然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