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斐道:“如今我正在为国家服役。”
“你现在在服役?”那公子哥问道。
张斐点点头。
原来是个臭役夫。那公子哥顿时放下心来,将那小厮直接就往张斐身上一推,“你来的正好,这小厮不长眼,撞到本公子,脏了本公子的袍子,你说怎么办是好?”
说话时,他手往自己腰间一指。
张斐双手扶着那小厮,又偏头看去,只见那公子的腰部至臀,有着一块巨大的水印。
那小厮却激动道:“明明就是你推得俺,你要不推俺,俺就不会摔倒,也脏不了你的袍子,现在俺……俺的酒,俺的菜,全都没了。”
说到后面,那眼泪水是哗啦啦往下掉。
张斐又是低头一看,只见地上有着一个打翻的大木篮子,七八道热腾腾的酒菜被洒落一地。
目测这一餐至少几百钱。
这小厮肯定就是当今的外卖小哥。
与后世一样,这北宋的外卖行业是非常发达,这是因为汴京城内,上至达官显贵,下至贩夫走卒,都不喜欢在家烧菜,要么上酒楼,要么点外卖。
外卖行业非常发达,大酒楼都有自己的外卖团队,同时也有专门从事外卖的人员。
那公子哥怒瞪那小厮一眼,“你这贱民看到本公子,不懂得让道,竟还敢诬蔑公子,你是活腻了么?”
那小厮委屈道:“我扛着那么多东西,未有瞧见公子,可你要不推俺,俺的酒也不会撒到你身上。”
听他们一番争论,张斐大概也猜到是什么情况,问道:“这位公子,怎么称呼?”
那公子道:“本公子姓谷,当今判太府寺事是我爷爷。”
不是干的,也这么嚣张吗?张斐拱手道:“原来是谷公子,失敬,失敬。不知谷公子希望如何处理?”
谷公子哼道:“我这袍子价值两千七百钱,你让赔我个三千钱,且向本公子道歉,此事本公子便不与之计较。”
那小厮一听,不禁吓得面色苍白,他就一个外卖小哥,哪有什么钱,让他赔三千钱,那不等于是要他的命,激动道:“是你推得俺,俺凭什么赔你钱,要赔也应该是你赔俺的酒菜。”
张斐道:“既然你们二人都指责是对方的错,并且也都不肯让步,只能去司录司争讼。”
谷公子一听,不禁皱眉问道:“你不是不当耳笔了吗?”
张斐道:“但我是巡警,解决街道纠纷是我的职责,我只是带你们去司录司,又不会帮你们打官司。”
你不上就行。谷公子哼道:“争讼就争讼,反正本公子今日无事,非得好好教训这个瞎了狗眼的贱人。”
说这贱人时,他瞟了瞟张斐。
张斐权当没有看见,又看向那小厮。
那小厮眼泪是哗啦啦的掉,是绝望地叫嚷道:“争就争,俺也豁出去了,反正俺也赔不起,回去还得被打。”
这三贯钱,对于他这种外卖小哥而言,那就是灭顶之灾。
张斐头一甩:“那就走吧。”
谷公子瞅他态度任地嚣张,连个“请”字都不说,不免道:“张三,你一个小小巡警,怎敢对本公子任地态度,你父母没有教你礼数吗?”
张斐道:“我就这态度,不爽你去投诉我呀!我的编号是……咳咳,……”
他扫了扫肩膀上的头皮屑。
“行,咱们走着瞧。”
谷公子哼了一声,大步往前走去。
张斐轻轻拍了下那小厮的肩膀,“别怕。这酒菜钱,我保证帮你拿回来。”
那小厮瞧了张斐一眼,内心仿佛得到极大的鼓舞,是一个劲地点头。
这时,陶勇汉推着小车过来,“哎幼!张三,咱们就别惹这事了。”
张斐皱眉道:“什么惹事,这不是咱们的职责么?”
陶勇汉道:“你不过是一个新人,没啥经验,这事可以叫别人来处理。”
张斐道:“我现在已经是个旧人了。”
……
刚刚来到司录司,正好瞧见两个熟人从门里面出来。
都是他的老对手,李磊和范纯仁。
张斐一愣,“他们两个怎么凑到一块了。”
只见那李磊向范纯仁拱手道:“范先生,承让,承让。”
范纯仁拱手回得一礼,脸上的神情极其尴尬。
这李磊走后,范纯仁叹了口气,抬头一看,诧异道:“张三?”
“范司谏?”
张斐走了过去,“范司谏,你怎么在这?”
范纯仁尴尬道:“我……我在这里当法律援助。”
“法律援助?”
“咳咳,你又怎么在这里?”
“我今日头天服役,在附近当巡警。”
二人不禁面面相觑。
遥想几日前,他们二人可还在开封府风光无限,如今……
第二百七十四章 我要做最强衙前役
不管之前是对手,还是冤家,亦或者仇人,此时二人的落魄,让一切的恩怨都变得不是那么的重要。
正所谓: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张斐与范纯仁来到司录司门前那棵大树下。
“啊?范司谏你连官职都丢了。”
张斐是惊讶地看着范纯仁。
范纯仁点点头:“如果我不辞去谏官的职位,站在公堂上,本就不公平。”
谏官就是弹劾人的,哪个主审官敢得罪谏官啊。
故此要当这法律援助,肯定是要辞职的。
张斐好奇道:“为何范……先生在面对我时,完全就没有这种想法。”
范纯仁愣了下,旋即笑道:“与你打官司,还得望着你手下留情,哪有功夫想这些,再说了,那主审官也不是什么司法参军,都是宰相,也没有必要畏惧我。”
“这倒也是。”
张斐点点头,叹道:“想不到咱们两个转眼间,就落魄到这种地步,真是造化弄人啊!”
范纯仁却是摇摇头道:“我倒是不这么认为,事实上,司马君实说得很对,我还不足以胜任检控官一职。”
张斐问道:“此话怎讲?”
范纯仁叹道:“你有所不知,我来这里已经有三天了,但至今还未得赢过一场官司。”
“什么?”
张斐惊讶道:“这怎么可能?”
范纯仁又是重重一叹:“在这司录司打官司,与跟你打官司不一样。与你打官司时,其中包含许多政治问题,我处理得也比较游刃有余,而且还能做足准备。
但是在这司录司打官司,全都是芝麻小事,如兄弟分家,又如店面侵占,这些我都不清楚,而且又没有太多准备的工夫,但对方却对这些事了如指掌,在堂上我是毫无招架之力。”
他再怎么也是范仲淹的儿子,虽然清廉,但平时不会去关心那些鸡毛蒜皮之事,可司录司打得就是这些坊间纠纷。
如兄弟分家,在他看来,这就不应该,他就不知道该从何下手。
他不是那种一步步干起来的大律师,直接是中途转行,打立法官司,他可以发挥,但遇到这些民间纠纷他就有些束手无策。
在来这里之前,他心里多少也有点怨言,瞬间从司谏变成平民,但来了之后,他突然领悟到司马光的一番“苦心”。
可他也不想想,司马光也不懂官司,不可能想得这么细。
张斐稍一沉吟,道:“好吧,我今儿就送先生一个开门红。”
范纯仁好奇地看着张斐。
张斐指着太阳下那站立不安的小厮,又将其中过程告知范纯仁。
范纯仁听罢,道:“你是让我帮那小厮辩护?”
张斐点点头。
范纯仁想了想,道:“这官司很难赢,关于交通法,我朝是承唐令,贱避贵,少避老;轻避重,去避来。
那小厮不过是一个送餐之人,而谷少青我是知道的,判太府寺事谷济之孙,或许还有官员身份,贵贱分明,理应是那小厮主动退让。”
张斐道:“但是那小厮当时身上托着重物,也符合轻避重的法规。”
范纯仁道:“此条法规得第一句,就是贱避贵,你说谁先谁后?哪怕是你亲自去打,恐怕也难颠覆这条法规。”
要颠覆贵贱,这几乎是不可能的,如果打破这一点,那皇帝出门,很多仪式都是属于违法的。
虽然宋朝的皇帝出门,也没啥仪式,百姓都能跳起来跟皇帝唠嗑,但是路上的马车、行人还是得规避啊。
张斐笑道:“先生认为这法规最关键的是什么?”
范纯仁稍一沉吟:“最关键的自然还是为了安全。”
定这法规的目的,就是为了安全,只不过古人是有阶级,任何法规都会体现这阶级观。
而不是为了阶级去定这法规。
张斐笑着点点头:“先生所言不错,故此先生可以从安全方面着手。”
“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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