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绛皱眉道:“不说清楚,我也吃不下。”
韦应方他们是喜出望外,就等着你这一句啊!立刻是七嘴八舌在韩绛耳边说了起来,各种添油加醋,火上浇油。
砰!
韩绛听罢,当即是火冒三丈,猛地一拍桌子,“真是岂有此理,他们公检法真是欺人太甚。”
说着,他又向韦应方等人,“你们也真是一点出息都没有,干嘛要去理会皇庭。”
元绛道:“我们是不想理会,但问题是百姓相信公检法,他们更愿意听公检法的,我们能够怎么办。”
“厚之兄,你!”
韩绛道:“我该怎么说你是好,你们跟着公检法走,那当然不是他们的对手,朝廷规定是行政、司法互不干预。这难道很难理解吗?”
元绛拱手道:“还望韩寺事指点一二。”
“这还用我指点吗?”
韩绛气得是直摇头,“就说这禁令这场官司,你下达这禁令作甚,这不就是贻人口实吗?这不就是让公检法有机可乘吗?你们直接去乡里放贷青苗法,我倒要看看谁敢公然与官府作对。”
说到后面,他是虎躯一震,霸气十足。
韦应方一脸委屈地哭诉道:“可是那些大地主仗着公检法为他们做主,他们是有恃无恐啊。”
“公检法就只管司法,他们管得了酒税吗?他们管得了差役吗?他们管得了特权吗?他们能管得了水利吗?官府手里这么多手段,你们怎么就不会用啊!那些大地主要是公然与朝廷作对,我们官府就能让他的田里一滴水都没有。官府就能剥夺他们的酿酒权。这种事,官府都不需要说明,他公检法怎么去管。”韩绛是声色并茂,口沫横飞。
韦应方这些官员,都是老司机,这些手段,怎么可能不会,否则的话,他们怎么去管制那些大地主,只因为这事是他们与那些大地主串通好的,故意要挑起新法与公检法之争,他们当然不会用啊!
何春林道:“但是检察院可以进行调查。”
“那就看你们够不够聪明。”
韩绛道:“这水渠一变道,是有得利者,也有失利者,他检察院又能够查到什么。”
韦应方道:“那那就是说检察院还是有调查的权力?”
韩绛瞧他一眼,叹道:“我终于明白,你们输在哪里,你们这是想着将公检法赶走啊!”
这么直白吗?
韦应方他们都不敢搭话。
韩绛苦笑道:“这可是官家与所有参知政事的决定,又岂是你我可以改变的,真是痴心妄想。你们老是想着去针对公检法的司法权,那你们肯定是一败再败,因为这权力就在他们手里,你们能斗得过吗?可实际上来说,这官府的权力是肯定要大于公检法的。
我来之前都还纳闷,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官府会被公检法给压制住,原来你们!”
他是怒其不争地叹了口气。
元绛立刻道:“既然话说到这份上,那元某也就直说了,这一山不容二虎,他们处处盯着,弄得人心惶惶,我们怎么做事啊。”
韦应方他们也是连连点头。
韩绛郁闷道:“但你们也不能用蛮力,这只会适得其反。”
韦应方立刻道:“还望韩寺事指点一二。”
“我方才说得还不够清楚吗?”韩绛道:“官府只要运用好自己的权力,公检法就只是咱们的仆从,公检法能够阻止你们的禁令,但他们能够阻止青苗法吗?公检法能够让你们补偿军饷,但不能禁止我们降低军饷。
公检法只能禁止我们做什么,但不能禁止我们的权力,收多少税,发多少盐债,还是咱们说了算。
他不准咱们这样做,那咱们就那样做,要达到目的,又岂只一条路,但只要公检法禁止不了,那他们就得为我们的政策保驾护航,到时得罪人的事,还可以交给公检法去处理,他们不过是一群仆从罢了。
可现在情况得是,他不准你们这么做,你们就要偏要这么做,这官司又打不过,你们这不是送上门让人耍吗?但只要你们运用好官府的权力,人心必然向着我们,因为每个百姓都得依靠官府的政策去讨生计,靠公检法只能保证不被欺负,但吃不吃得上饭,还是得靠官府的政策。”
这一番话下来,一众官员是如梦初醒,对于政法分离,又有了新得理解,回想之前所做的一切,真是悔不当初。
当初那是权力之争吗?
肤浅!
那不过是面子之争。
他们只是咽不下这口气。
其实权力始终在他们手里,但他们偏偏要用天灵盖去跟皇庭硬刚,能不挨打吗?
但其实皇庭根本没有办法帮他们拟定政策,只能看你是否违法。
这个方案不行,那咱就换一个。
皇庭也只能干瞪眼啊!
元绛瞄了韦应方等人一眼,又道:“可是公检法也有权力逮捕我们,这谁不害怕!”
韩绛呵呵道:“比之那些监察御史,公检法可真是善良不知道多少倍,公检法要逮捕任何人,程序之繁杂,真是令人瞠目结舌,但是御史要弹劾你们,也不过一句话的事。京城已经有不少官员意识到,其实皇庭是可以保护他们的,现在京城若有官员犯事,自己就会跑去检察院,而不会去开封府。
若是真的犯了事,去开封府是死路一条,但若去皇庭,尚且还有一线生计。”
何春林睁大眼睛,“真真的吗?”
韩绛指着他道:“尤其你们这些官员,管得事务比较繁杂,又涉及到盐利,总有疏忽的时候,开封府可不会管这么多,必然是拿你们问罪,但是皇庭就必须调查清楚。”
韦应方是连连点头,“是是是!这是我们的错,是我们太冲动了,还请韩寺事恕罪。我等敬韩寺事一杯。”
“这酒先别喝了,本官也没这心情。”
韩绛摆摆手,又向元绛和蔡延庆道:“厚之兄、仲远,这青苗法是朝廷得决策,必须执行,不可懈怠,更不可能妥协。你们赶紧去准备一下,按照规矩向乡户放贷青苗钱,本官就还不信了,那些地主是不要命了,竟敢与官府作对。”
元绛讪讪道:“可是我刚刚已经不少钱放到马家解库铺去借贷,那里利润比借贷给乡户更高。”
“是吗?”
韩绛神色一变,问道。
元绛点点头。
韩绛眉头一皱,“既然能改善财政,那自然也不能放弃,但是这青苗法也必须要执行下去啊!”
蔡延庆立刻道:“下官到有一策,或许能行。”
韩绛道:“仲远快快说来。”
蔡延庆立刻道:“是这样的,咱河中府的乡户不比江南,一些贫穷的乡户,二分利他们也还不起。正好新政不是要求我们新修水利么,但是差役法又被废除,我们何不招这些贫穷的乡户去兴修水利,让他们赚点口粮,度过这青黄不接,顺便可以再发点盐钞,当做青苗钱。”
“此策倒是不错。”
韩绛装模作样地点点头,又道:“不过这个也不归我管,你们两个看着办就行了,但你们必须要放贷青苗钱,官家和王学士对此都非常看重啊!”
“是。”
蔡延庆点点头。
韦应方突然给曹奕使了个眼色。
曹奕是心领神会,立刻道:“韩寺事,还有那税务司,也真是欺人太甚!”
不等他说完,韩绛抬手道:“这税务司的事,我管不着,也别跟我说。”
韦应方大吃一惊,“韩寺事都管不着税务司?”
韩绛叹道:“他们现在连宗室的税都查,只是说即便查到,宗室也可免于刑罚,但罚金也是得交。我上税务司去,兴许连杯茶都讨不到。”
瞬间,堂内变得是鸦雀无声。
每个官员的脸上,都流露出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
韩绛又道:“你们要知道,这税务司的背后可是官家,如果咱们占理,那倒也不怕,官家也不能无视朝廷法度,但如果不占理,还闹到官家面前去,岂不是自找不痛快。”
“明白!明白!”
韦应方一边抹汗,一边道:“韩寺事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啊!”
不过心里多多少少还有些平衡,原来陈明那张面瘫脸也不是专门针对我们,他们对每个人都是如此。
可是这么一来,这税只怕是逃不掉了,除非你不被抓住,韩绛的话再明显不过,没有证据,吵到皇帝那里去也不怕,有证据,那你就得认罚,只有宗室那种地位,才能够免于刑罚,你们自己掂量掂量。
但不管怎么样,韩绛这一番话,还是鼓舞了士气,就是要放贷,你们谁敢低息跟朝廷抢买卖,你们就试试看。
第二日,韩绛又去到皇庭。
因为他是观察使,表面上来此的目的,就是处理禁令官司一事,他肯定是要去皇庭调查的。
“韩寺事,里面请,里面请。”
见到韩绛,张斐也是非常热情。
韩绛却是冷冷看他一眼,“不瞒你说,要不是那王介甫苦苦哀求,我还真不愿意来这里与你小子合作,真不知要短寿多少年啊!”
哇,上回自主申报,到底给他留下多大的阴影?看来我还是得收敛一点,不然的话,我很快就会成孤家寡人了。张斐讪讪道:“韩寺事言重了,其实河中府的百姓都说我这人挺随和的。”
“是挺随和的。”
韩绛呵呵两声,“你来河中府才一年,那弹劾你的奏章,就不低于两百道,可真是百年难得一见啊!”
“两百道?真的假的?韩寺事,我年纪小,你可别骗我。”张斐是大吃一惊,这事他还真不知道。
韩绛哼道:“我还能骗你不成,就连蜀地、河北的官员都在弹劾你。”
张斐当即一拍大腿,“哎呦!我当初就说了,我不能来,你们就是唉,完了!完了!。”
“打住!打住!”
韩绛赶忙制止他:“是我们逼你来的,所以我们现在也在帮你兜着,那两百道弹劾你的奏章,不也没有将你给拉下来吗。”
“就是给韩寺事添麻烦了。”张斐一脸羞愧道。
“我还好,你主要是给王介甫和司马君实添了不少麻烦。”
韩绛摆摆手,突然神色一变,又是严肃道:“我在来的路上,得知朝廷情况有变,如今很多人将河中府的成功,都归咎于公检法,但具体是怎么回事,你心里应该清楚。”
“清楚。”
张斐道:“要不是新政,公检法根本不可能在这里立足。”
“你知道这一点就好。”
韩绛道:“所以现在王介甫急需新政的政绩,最近你们皇庭就收敛一点,这风头也不能让你一个人出。”
张斐赶忙解释道:“最近我已经非常收敛,相信韩寺事也应该听元学士说了吧。”
韩绛稍稍点头。
昨夜他就与元绛密会过。
张斐又深感担忧道:“不过我也写了一封信给王学士,缺少公检法的保驾护航,关键是那些地方官员又都信不过,就怕其中会出幺蛾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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