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人道:“所以我家老爷的地都是在你的调查区域内?”
“是的。”
“你确定没有其他人会调查我家的田地?”
“不会!”
“很好!这里是一百贯,以及两张一百亩的地契,到时你就拿着这两张地契去交差,事成之后,我们会再给你一百贯。”
“多谢!多谢!放心,这事就包在我身上。”
平陆县。
两只车队在一条狭隘的山路上相遇。
“胡兄,你怎约在这地方交易,咱们这正当的买卖,愣是让你干成了山贼买卖。”
“唉还能为什么,不就是为了躲避那税务司么。”
“我也听说了,但大家不立契就行,咱们两家都这么熟了,也用不着立契,不至于来这荒山野岭交易。”
“听说那税务司神出鬼没,手段狠辣,咱们今年就还是小心一点。”
“行吧!按照你的要求,全都是银子。”
“有劳了,只因这银子量少,好隐藏。”
“这税务司当真恁地厉害吗?躲在山里的交易,他们都能知晓?”
“新官上任三把火,可是没有人想交这么多税,同时谁也不想当这出头鸟,唉小心驶得万年船啊!”
“这倒也是,过两年大概就清楚这税务司的手段,到时就可以对症下药。”
在河中府官府疯狂秀操作之间,皇庭相对是比较低调的,可是中间皇庭的许多操作,也令百姓是深感迷惑,所以在波峰过去之后,皇庭联合检察院、警署,举办了河中府第一届公检法问答会。
就在主庭举办。
上午时分,阳光明媚,皇庭周边现在已是郁郁葱葱,鸟语花香。
院内院外是人山人海。
不单单是百姓,所有的官员、地主全部来了,虽然韩绛稳住了官府的权威,但是公检法已经是深入人心,他们的一举一动,还是关乎着每个人的利益。
韩绛也没有说不理会公检法,他只是要运用官府优势去压制住公检法。
今日他也是亲自到场,很快就被官员们给围住。
吕公孺双手没入袖中,向四周官员问道:“这问答会到底是什么意思?”
蔡延庆回答道:“据说就是回答百姓提出的一些问题。”
吕公孺又好奇道:“可是他为何这么做?”
蔡延庆摇摇头,“这我也不大清楚。”
何春林轻轻哼道:“那张庭长就爱哗众取宠,蛊惑民心,他们当初就是靠着污蔑官府,来彰显自己的公平正义,骗取百姓的信任。”
韦应方他们也都纷纷点头。
韩绛皱眉道:“你们就不会这么做吗?”
何春林委屈道:“韩寺事明鉴,下官还肩负着朝廷交于的重任,这谈何容易啊!”
言下之意,我们要成大善人,朝廷也不会让我们当这官了!
公检法又不帮着弄钱,只需要顾着公平、正义,那当然简单啊!
韩绛哼道:“你这纯属借口,青苗法本是为国为民,你们却弄得失尽民心,还有你们之前的盐债、盐钞,以及制盐的改革,如今都深得百姓推崇,本也是获取民心的好政策,且与皇庭无关,但如今在百姓看来,却是皇庭逼着你们这么做的,我真不知道是该说你们蠢,还是夸你们个个是高风亮节,淡泊名利。”
这一番话下来,何春林他们当即沉默了。
回想一下,好像还真是如此,这些政策都执行的非常顺利,百姓大为收益,而且全都是他们官府出台的,结果百姓全都感激公检法去了。
这!
为什么会这样?
现在他们自己都有些想不明白了。
吕公孺、蔡延庆、王韶等人皆是笑而不语。
他们心里对此都是心如明镜。
正聊着,忽闻有人道:“来了!来了!”
韩绛他们回头看去,只见张斐、曹栋栋、苏辙这公检法三大巨头谈笑风生地从大堂里面行出,个个年轻俊朗,气质非凡。
十分养眼。
甚至都让韩绛、元绛、吕公孺等人心生落寞,自己老了啊!
看到外面人山人海,曹栋栋顿时是心花怒放,低声道:“张三,如这种问答会,应该经常举办才是。”
张斐笑道:“我带着你们办几次,到时你们就自己开,而且你们警署应该是最常开的。”
曹栋栋急急问道:“怎说?”
张斐道:“因为你们警署是最常与百姓打交道,且冲突也是在所难免的,一些百姓关心的事情你们都可以开这问答会,来解释其中缘由,以求避免不必要的误会。”
曹栋栋眼眸一转,“明白!明白!”
苏辙偷偷瞄了眼这厮,暗笑,你这纨绔,可真是好出风头,一旦这问答会成为惯例,那你们皇家警察也必将束手束脚啊。
交谈间,三人来到庭台。
不过这庭台稍稍改变了一下,就是用黑布盖住了上面的庭长席,三人是坐在第二排,也之前就是四小金刚坐得位子。
这就是为了给大家一个更直观的印象,公检法是平等关系。
入座之后,等到外面渐渐安静下来后,居中的张斐就朗声道:“关于今日的问答会,将会成为我们公检法的惯例制度,原因有二,其一,由于我们公检法是一种全新的制度,很多百姓对此并不了解,这种问答会,也是为求增加百姓对于公检法的了解,包括皇家警察是如何查案,检察院又是如何行驶检察权,我们皇庭的判决解释。
其二,则是为增加透明度,这人非圣贤,孰能无过,我们肯定也有犯错的时候,但较之一般人,我们应该更快速的改正,以免造成更大的恶果,而增加透明度,就是为了确保,我们一旦犯错,能够得到及时的反应,以及保持与所有人的沟通,减少一些不必要的误会。”
不少官吏闻言,是嗤之以鼻。
小儿行径!
装模作样!
漂亮话谁不会说,但关键能否做到。
你现在说得话,到时也只会让你骑虎难下。
此非为官之道啊!
吕公孺不禁感慨道:“此子胜于吾辈!”
郭逵低声问道:“吕知府何出此言?”
吕公孺叹了口气:“郭宣抚使可想想,今后军中若是规定,定期随时解答士兵们的疑惑。”
郭逵低眉思索半响,摆摆手:“那我可做不到。”
哪个士兵少了一点军饷,然后就提出疑惑,这怎么回答,自古以来,都是讲究层层剥削。
这就不能解释。
吕公孺道:“我也做不到啊!”
韩绛小声向元绛道:“看来这小子还是一点未变,喜欢出人意表,标新立异。”
元绛点点头。
韩绛又道:“你今后可得小心一点,与这小子合作,永远是喜忧参半啊!”
元绛叹道:“我都已经习惯了。”
“真是难为你了。”
韩绛呵呵笑道。
又听张斐说道:“但由于人数太多,如果当面一一问答,可能在过程中会损耗不少时间,于此,我们委托法援署,去征集大家的问题,来进行解答。
当然,这些问题肯定也是经过筛选的,因为时间有限,我们只能回答一些关键,涉及多数人,且我们能够回答的问题。我们无权代替其它官署回答问题。
下面就是回答时间,先由我们皇庭开始。”
说着,他拿起一份文案,看了看,然后微笑地看着大家,“看来大家对于之前青苗钱的事,还是非常关心。其中主要问题就是,一些大地主没有依照当初的约定,以一分五的利息借贷给乡民,以及皇庭为何要驳回官府的起诉,皇庭为什么不督促那些大地主执行约定。”
百姓们是频频点头。
而那些地主怎么神情忐忑,这个坎就过不去是吧。
张斐念完之后,放下文案来,又看向大家,“其实关于这些问题,皇庭有向外解释过,今日我再系统性的解释一遍。
让我们先回到那场官司,那官司的起因,就是一些乡绅和一些地主借宗法达成一个约定,规定他们乡里的人只能以一分五的息借贷。然后官府下达禁令,禁止他们这么做,原因是官府认为这个约定是针对朝廷颁布的青苗法。
最终皇庭的判决,是官府的禁令无效,但也仅此而已。这个判决带来的原则,就是官府无权禁止任何人与任何人达成一份合法的约定,不在于他们的目的是什么,无论他们是不是针对官府的政策,这个并不重要,且也不涉及这份约定的内容,只要合法就行,就如同我们的判决一样,官府无权干预,皇庭也无权干预,因为这只是私人之间的约定,大家明白了吗?”
不少百姓是稍稍点头。
张斐又继续说道:“如果有地主没有有效的遵循约定,亦或者说直接违反约定,也只有参与约定方才能够对此起诉。这就好比一份买卖契约,其中一方没有遵守契约,如果另一方无所谓,不追究,其他人就无权干预,也包括官府在内。
这就是皇庭为什么要驳回官府的起诉,因为官府不是其中的参与方。同样的道理,乡民也不是参与方,虽然某些的地主所作所为,可能会影响到乡民,但乡民也无权起诉他们。
更简单一点说,他们是没有义务低息借贷给百姓,只有参与的乡绅,或者其他地主能够起诉他们。
其实之前也有一些乡绅来询问过,想要起诉那些不愿意借贷的人,但是根据他们约定的内容,只是约定了一分五的利息,并没有约定如果面对乡民求助,他们就必须借贷,目前来说,并没有地主以超过一分五的利息借贷给乡民。
当然,我不认为那些投机取巧的地主占得便宜,因为诚信是非常重要的,有了这一次,下一次就没有人会再相信他们,皇庭方面还是希望大家能够遵守诚信,但皇庭能做的也就只是如此。”
在场的大地主听到这里,是一点也不慌了,如今这年代,都讲究契约,诚信有个屌用,再者说,你们该借还是会来借的,老子又不缺那点利息钱。
一个书生突然道:“我明白大庭长的意思,但他们当初是以宗法来约定的,而不是一份普通的契约,乡民应该也算是参与方吧?”
“这是一个好问题。”
张斐笑着点点头,道:“我们皇庭对此也是慎重考虑过,这里面确实存在一些问题,宗法应该是涉及到每个乡民,因为乡民也不能以一分五的利息放贷,而不仅仅是约束参与约定的各方,乡民应该就有起诉的权力,当然,这里我要特别说明,即便乡民起诉,这官司也一定会输,因为暂时没有人违反这个约定,他们只是选择不借,这并未违反契约。
可是,那份约定从头到尾,也并没有写明乡民的义务和责任,只有少数的人在上面签名,表示同意,如果说有乡民以高于一分五的利息放贷,皇庭其实也很难判他们的违反约定。
目前朝廷对于宗法的定位是类似于家法,但如父子之间,是有着血缘关系,在许多事务上是不需要拟定契约的,责任相对是比较明确的,但目前宗法又往往能够约束整个乡的乡民,他们相互之间不一定有血缘关系,就更像似百姓之间的一种约定俗成,这就导致其中责任和义务并不清楚。但我们皇庭到时会针对宗法,进行一些完善的。”
当即有一个老者道:“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司法不应干预宗法。”
张斐回答道:“现在的问题就是不清楚这宗法到底属于家法,还是属于国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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