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惠卿不禁苦笑道:“本是无恙,可你这一回来,我这是彻夜难眠啊。”
张斐正欲开口解释,吕惠卿马上又抬起手来,“我只是说笑的,此事确实是我不够小心,才让对方有机可乘。”
“京东东路那么大,新法又推广地那么快,吕校勘又如何照看得过来。”张斐转口安慰了一句,躬身入得车厢,向龙五道:“送吕校勘回府。”
马车缓缓动了起来。吕惠卿问道:“但是我想知道,到底是什么情况?”
张斐诧异道:“王学士没有跟你说吗?”
吕惠卿稍显尴尬道:“昨夜恩师在气头上,并未与我多说什么,不过我已经派人前去调查了。”
“原来如此。”
张斐又解释道:“其实具体司马学士也未有跟我说,他只是表示,那京东东路一定会出问题的,让我顾好青州之事。”
吕惠卿点点头道:“其实我知道青苗法在执行的过程中,是存在很多问题的,但这都是在所难免,还得需要慢慢去调整,通常来说,这是不会引发什么混乱,但如果背后有人操纵,那可就另当别论。”
他当然知道那些问题的存在,他就是要割富户的韭菜,不然这钱从哪里来,就那点点利息,哪里够看的,但是他认为,这都是在可控范围内,要知道京东东路大多数官员、乡绅可都是支持青苗法的,只因他们更排斥公检法。
但如果司马光他们暗中操纵这些问题,这就非常可怕了。
吕惠卿马上又道:“而我之所以会忽略这一点,那是因为我对司马学士了解,他应该不屑于用这种手段。”
张斐愣了愣,问道:“吕校勘不会认为这是我出得主意吧?”
“当然不是。”
吕惠卿赶忙解释:“我只是感到非常后悔,没有想到司马学士也会使这种卑劣的手段。”
张斐摇摇头道:“其实这也谈不上卑劣。”
吕惠卿问道:“此话怎讲?”
张斐不答反问道:“据我所知,许多人都在弹劾青苗法增加百姓的负担?”
吕惠卿点点头。
张斐又道:“可见他们一直都知道这些问题的存在,只是由于非常零散,故而得不到朝廷的重视,他们只需要将这些问题集中起来一块爆发,朝廷就不得不重视。”
“这倒也是。”
吕惠卿稍稍点头,“难怪司马学士当初信心满满,原来他早已经是胜券在握。”
如果胜券在握,还让我回来干嘛?张斐笑道:“好在王学士当初建议公检法青州,这一招可真是救了命啊!”
吕惠卿马上问道:“所以你也救不了青州?”
张斐道:“目前我刚刚回来,尚不清楚,我还得了解青州的具体情况,才能够做出判断。不过吕校勘请放心,如果京东东路的状况,得不到改善,我也不会去解决青州的问题,因为这对于新政太致命。”
吕惠卿道:“那如果我们能够改善京东东路的情况?”
张斐道:“那我也会想办法挽救青州的困局。王学士对我有恩,但司马学士对我也有恩情,而且公检法是基于我的法制之法,所以我只能做到利用公检法给予新政帮助,就像河中府那样。”
吕惠卿笑着点点头道:“你能做到如此,吕某已经是感激不尽。但你可有办法,解决京东东路的问题。”
张斐道:“我愿意提供帮助,但前提是,我得非常了解京东东路的情况。”
吕惠卿道:“那行,到时我得到具体情况,再来与你商量。”
张斐笑着点点头。
又谈得一会儿,马车来到吕府门前,吕惠卿便下得马车。
“三哥,我们是回家吗?”
驾车的龙五问道。
张斐似在思考什么,微微一怔,想得片刻,才道:“去律师事务所。”
“是。”
等到马车离开吕府后,张斐才吐出一口浊气,旋即自言自语地笑道:“我就是明摆着告诉你,我在吃两家饭,你又能怎么样。”
这吕惠卿表面上是来询问事情的缘由,实际上则是来试探张斐的,不过这在张斐的预计之中,毕竟吕惠卿并不知道,他曾今写过信给王安石,对他以后所怀疑,也是应该的。
张斐对此一点都不担心,毕竟他是光明正大吃两家饭,他哪怕是帮助司马光,吕惠卿也不能说什么,以前他经常帮忙,只要他不陷害王安石就行。
等到马车走后,但见一人从门内出来,真是侍御史邓绾,“是不是他?”
吕惠卿摇摇头道:“暂时看来不太像,还得看他以后的行为,不过有一点可以确认。”
邓绾疑惑地看着吕惠卿。
吕惠卿道:“就是他有办法,解决青州的困境。目前我们尚不知道京东东路的具体情况,以防万一,我们必须让青州的情况变得更加恶劣,让他也没有办法解决。”
第六百四十九章 姜还是老的辣
这吕惠卿对于张斐一直是有所保留的,因为张斐始终没有明确态度,而且在很多事情上面,他都是向着司马光的。
最最最关键的是,这屁股决定脑袋,如果没有公检法,张斐都难以在这里立足。
在吕惠卿的心中,与张斐更像似一种合作关系,而不是一个战壕里面的战友。
换而言之,如果有朝一日,张斐出卖他,他也不会感到震惊的。
当然,对于张斐而言,同样也是如此,就只是合作关系,他可不会听命吕惠卿。
可张斐跟王安石的关系,就不像跟吕惠卿的关系,因为张斐曾明确表示过支持新法,在王安石看来,张斐当然是属于自己人。
可要说信任,王安石也是更加信任吕惠卿的,此事没有告诉吕惠卿,也只是说张斐在信中,明言要求不要告诉任何人,这其中自然就包括吕惠卿。
原因也很简单,因为青州这一步棋,显然是在坑公检法,这要是传出去,那张斐将会面临很大的危机。
王安石的性格,跟司马光也差不多,人家张斐是在帮他,他可也做不到转身就将张斐卖掉。
张斐在录事巷下得车来,是立刻赢得街上所有人的关注,大家纷纷上前来跟张斐打招呼。
无论来这里逛街的书生,亦或者是楼上的歌妓和嫖客。
这录事巷绝对是张斐的地盘,因为在他离京之前,他就已经是录事巷的灵魂人物,曾今这条街可是以青楼为主,是他来之后,整条巷子才变成珥笔街。
当然,最主要还是张斐令这条街的买卖获得更多的利益。
而如今,张斐是镀金归来,头顶大庭长的名号,而且他虽在河中府,但是他的事迹早就在录事巷给谈论烂了,再加上法制之法渐渐赢得许多年轻学子的青睐,故此大家见到张斐的热情是更胜以往。
看到这一张张熟悉的面孔,张斐也很是开心,不厌其烦地与大家一一打招呼。
这短短地半条街,张斐愣是走了小半个时辰,才来到自己的律师所。
刚到门前,就见陈懋迁、范理、樊颙、马天豪从店里行出来。
“你们都在啊!”
张斐又惊又喜道。
范理忙解释道:“今儿上午我们本想去贵府拜访,哪知大牛告诉我们,你去了宫里,我们就寻思着,兴许到时你会来店里看看,故此就在这里闲聊,不曾想,三郎你果然来了。”
樊颙、陈懋迁、马天豪则是赶紧向张斐道贺,庆祝他在河中府立下大功。
一番寒暄过后,几人入得店内,那些珥笔、茶食人也赶紧过来向张斐问好,对于他们而言,张斐可不是简简单单的老板,那更是祖师爷级别的,因为张斐还改变了珥笔和茶食人。
与他们一一打过招呼后,几人来到内堂坐下。
张斐先向范理问道:“范员外,这店里的买卖可还好?”
陈懋迁酸溜溜道:“这几年老范可真是吃饱了。”
范理很是无奈道:“老陈,我都说了多少回了,只是看着光鲜,其实多半利润都是让下面那些珥笔、茶食人给赚走了。”
“员外啊!”
张斐笑呵呵道:“这人不遭妒是庸才,由他们去说吧,你解释什么。待会悄摸摸告诉我,我这几年赚得多少钱,我最近无聊,打算买间宅子。”
陈懋迁顿时两眼放光,“三郎,这事交给我陈某人,定不会令你失望的。”
张斐笑道:“我还有的选吗。”
樊颙突然眼珠子一转,咳得一声,“三郎说得在理,只要公检法在,咱们赚多少钱,也没什么可怕的,有啥说不得的。就是,就是怕有朝一日,这公检法突然没了,那,那咱们可能就是一头头肥羊!”
这几个大奸商,眼神开始飘来飘去。
张斐呵呵道:“樊员外这话里有话啊!”
马天豪道:“我说老樊,虽然三郎现在已经是庭长,但也不会出卖咱们的,有啥可怕的。”
说着,他又向张斐道:“三郎,最近咱们可一直听到外面在说,公检法在青州出事了。”
陈懋迁他们也是纷纷点头。
张斐笑问道:“公检法就算出事,你们也犯不着紧张啊。”
“哪能不紧张。”
樊颙讪讪道:“自从有了公检法,咱们的买卖都是越做越好,其实哪怕挣的钱跟以前一样多,咱也睡得安稳啊。”
公检法的好处,他们商人可是最有体会,不用担心无妄之灾,也不用担心人家眼红,因为法制之法的理念,是捍卫个人正当权益。
但也可想而知,一旦公检法没了,那些恶吏会反扑的多么狠。
张斐瞧他们一眼,沉吟少许,道:“你们在此担心,也是毫无意义的,得出一把子力啊!”
樊颙忐忑道:“不知我们能帮三郎什么?”
“不是帮我,而是帮公检法。”张斐道:“其实你们要做的很简单,就是将自己的买卖越做越大,赚更多的钱,缴纳更多的税,这就行了。”
几人听得一愣,疑惑地看着张斐,好似说——就这?
不用你说,咱也会这么干的呀!
至于交税,咱倒是想不交,但,但咱不敢啊!
税务司的业绩,可全靠咱们逃税。
张斐笑道:“一项制度好与不好,首先,就是看能否改善朝廷的财政,其次,就是百姓能否过得更好。你们过得好,缴纳更多的税,朝廷当然不会废掉公检法。”
陈懋迁点点头道:“听着好像是这么个道理。”
马天豪问道:“三郎,你此番回来,不是为青州的事?”
张斐摇摇头道:“不是,我这番回来,主要是跟立法会那边交代一下。至于青州的情况,我也略有耳闻,正如我方才所言,现在就看那边能否解决财政问题。”
马天豪问道:“那能否解决?”
<div style="text-align:center;">
<script>read_xia();</scrip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