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边的刘述道:“好像是今儿张三又要去立法会解释那什么助审团。”
“张三?”司马光小声嘀咕一句,又道:“如今时辰尚早,我去相国寺看看。”
文彦博冻得直哆嗦,“这天太冷了,我就不去了。”
司马光独自来到相国寺,由于这场会议,关注度远没有上一场那么高,故此是安排相国寺后面的大殿里面。
司马光悄悄来到殿内,但见百余名考生、司法官员坐在里面,竟是鸦雀无声,全神贯注。又抬头看去,见那张斐从屏风旁回到讲桌前,朗声道:“这就是助审团的作用。律法不外乎人情,这句话在司法中,也有一定的道理,但往往也令司法审理变得非常复杂。
并且,这将要求庭长,对于这人情有着非常深刻的理解,但很多官员是出身富贵,不知民间许多疾苦,而这往往就需要求助助审团。
如同方才说到的吴张氏弑母一案,许多富贵家庭,并不懂的久病床前无孝子的道理,并不懂得吴母和吴张氏的痛苦,因为他们家里有足够的下人服侍。在不懂的情况下,对于这种行为,肯定就会深恶痛绝,带着丈夫的母亲去自杀,这是多么的残忍。
这时候助审团就能够帮助庭长,他们能够告诉庭长,这不是特例,是每个普通家庭都面临的难题,是每个普通家庭的父母都要承受的痛苦,他们不想拖累自己的孩子,但他们无能为力。在这一点,助审员是能够帮庭长,更加深刻的理解整个案情。
但是,判决权还是在庭长手中,如果你要判吴张氏死刑,其实也没有错,也是依法判决。因为如这种案件,很难找出一个非常标准的答案。”
苏轼突然问道:“那可以判无罪吗?”
张斐笑道:“这就是我接下来要说得,可以判无罪吗?而这也是当时困扰我的地方,不瞒各位,就内心而言,我是希望判吴张氏无罪的,因为判有罪的话,可能会直接毁掉一个家庭,也让吴母的自杀变得毫无意义。
但是,如果判无罪的话,可能会有人借此判例,去谋杀久病的父母,这将是非常可怕的现象。
这个判例在立法会所求的有两点,其一,针对这种情况,不能一概而论,直接就判十恶之罪,是可以给予轻判的,还得看具体案情。
其二,无论是轻判,还是重判,但必须是要判有罪,不能做无罪处理,即便这个人值得同情,否则的话,可能会出现很严重的后果,也会影响到我朝最看重的孝道。”
刚刚来到这里的司马光立刻听得入迷,是频频点头。
张斐又道:“再说回助审团,助审团制度只是一种协助方式,助审团不承担任何义务和责任,判决权始终是在你们手里,如果是错判,那就是庭长的错,不可推卸到助审团头上。
这是因为,暂时没有任何制度可以确保助审团不会被收买,如果助审团要承担责任,那他们就必须要拥有权益,拥有对案件的审理权和判决权,但如果是这样话,他们就一定会被人收买。
用与不用都在于你们,但助审团是没有任何权益和义务的,因此在河中府,我都还给他们一些酬劳。
这就是关于助审团制度和吴张氏弑母一案的解释。”
富弼张望了一番,见无人提问,于是站起身来,“有劳张庭长了,今日就暂且到这里。”
霎时间,议论声不绝于耳。
这些官员、考生一边站起身来,一边激烈讨论着。
瞧见这一幕,司马光不禁暗想,要是那些寄禄官能有张三这般手段,那什么事业学院肯定是赚大钱啊!
文章都写不明白,但他讲课就是有这么多人爱听。
他低调去到富弼身前,“富公。”
富弼诧异道:“君实来了,你不是今儿有会要开吗?”
“刚刚已经商议完了。”司马光忙道。
富弼问道:“有关债务重组的事?”
司马光点点头,刚准备说,正好张斐走了过来,“张三见过司马学士。”
司马光问道:“张三,王介甫可有与你谈过事业法?”
张斐眨了眨眼,“什么事业法?”
富弼也是一头雾水,“对啊!什么是事业法?”
司马光立刻解释了一遍。
富弼摇摇头道:“这个王介甫,可真是能折腾啊!”
他也相当排斥这种做法,让官员去盈利为生,这简直!
张斐却道:“原来这就是事业法,这王学士倒是与我谈过,但没说这是事业法。”
司马光道:“那你是什么看法?”
这是我的建议,你说我是什么想法。张斐立刻道:“我很赞成啊!”
司马光道:“朝廷直接做买卖,这不就是夺他人生计吗?”
张斐道:“如果朝廷是要干酒楼、纸铺这些买卖,我肯定是反对的,但医院我是肯定支持的。这天下正经的郎中有几个,能争谁的利。
不瞒司马学士,我在河中府都不敢生病,谁知道那些郎中靠不靠谱,如果是朝廷办的,那我一定去朝廷的医院看病,虽然不一定医的好,但至少不是那么担心会被毒死。
那些官员读得到底是圣贤书,他不会为了一点蝇头小利就去骗人,同时也会非常慎重,毕竟医死人,即便非他所愿,传出去也不好听,毕竟他们是官员,又不是那些江湖术士,还是要爱惜自己的名声。
还有学院,如果教算学、医学、律学,挺好的呀!我那刚出生的儿子,估计也跟我差不多,文章也写不明白,科考是没希望,学学医学,算学,至少不会饿死,那多好啊!
再者说,二位是不知道,我在河中府寻找人才多么难,债务官司那么复杂,没有算学人才,根本就处理不好,弄到最后,我还得自己花钱去培养,让蔡卞他们半吊子去给别人上课。”
这一番话下来,方才还不爽的富弼,顿时陷入沉思中,而司马光也是目瞪口呆。
张斐说得不是高深的道理,他是以一个百姓的角度去看,觉得对自己很有利。
好像说得也对。
富弼突然道:“可是今日朝廷可以开办学院,他日就有可能开办酒楼来安置这些官员。”
张斐沉吟少许,“这还得立法来规定这事业官署,不能完全是以盈利目的,还得具备官署的一些责任,是要有利于百姓。”
富弼稍稍点头。
司马光又道:“可是王介甫还建议让公检法去招收那些寄禄官,这会让公检法里面变得鱼龙混杂。”
“这王学士倒是没有跟我说。”
张斐道:“不过我认为这也不打紧,因为根据王学士说法,不是朝廷直接塞人到公检法,而且公检法根据需求去招聘,那咱们公检法就按流程去聘请,让他们参加公检法的考试,合格者,录用,合格者,也得从辅警、或者见习检察员做起,若是干得好,则升为皇家警察、检察员,干得不好,就直接辞退。”
司马光皱眉道:“这能行吗?他们可是有官职在身的。”
张斐点头笑道:“不错,他是有官职在身,但由于不是吏部、审官院的调任,他们的职位是不会变动的,即便我们辞退他们,他们还是寄禄官,至于发不发俸禄,那是财政的事,跟公检法无关。”
富弼抚须笑道:“君实啊!亏在朝中待了这么多年,对于制度的理解,就还不如张三。”
司马光尴尬一笑,“我不是不如他理解,我只是不如他狡猾。”
说到这里,他稍稍一愣,“关于这一点,如果朝廷不给于明文规定,好像还真可以这么做。”
第六百五十八章 真正的金融
这事业法一出,顿时就打了所有人一个措手不及,没有人想到,王安石才藏着这么一手,人人都在计算其中的得失。
与此同时,皇庭和立法会也屡屡发布告示,甚至于在新闻报上刊登文章,表示青州可能面临债务重组,但主要也是因为当地财政十分混乱,债务庞杂,青州财政已经是难以承担。
反正就是表示,朝廷并非是要借机裁官,而是现实所迫。
而证据就是事业法。
即便债务重组,也不会马上裁掉那些官员,制置二府条例司将会出台事业法,来安置这些官员。
希望大家共同努力,走出困境。
而制置二府条例司也发布文章,宣传事业法,其中有一点非常重要,就是事业法不是为青州而设,而是在青州试行,如果说在青州成功的话,可能会普及全国。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光想躺着吃是肯定不行了,还是得干活。但同时也表示,年迈的寄禄官可以不参与其中,但也可以根据自己的能力和身体情况去抉择,但他们俸禄也全都改为由事业官署负担,医院财政不好,他们的俸禄也将会受到影响,当然,那些致仕官员不在其列。
这立刻令整个局势降温。
反对派也暂时愿意接受这个条件,毕竟他们也是想要拖着,而不是想翻盘,因为目前并没有翻盘的机会。
再加上目前是寒冬季节,想闹也闹不起来。
而当多数反对派消停后,萎靡不振的革新派是士气大振,因为最终结果就是公检法要他们的命,是王安石出台的事业法,拯救了他们。
而且他们都相信,王安石是临时想出事业法来缓解他们的危机,因为之前谁也不知道这事业法,那就只有一个可能性,就是王安石临时想出来的。
树大好乘凉,大多数反对派于是继续站在革新派这边,主要还是因为,没有领头的,目前政事堂内部,除保守派,就是革新派,不像庆历时候,许多宰相都是保守派。
这对于王安石是非常关键的,此番争斗,虽然最终是两败俱伤,但对于革新派的打击,其实是远胜于保守派。
原因很简单,追随革新派的官员,许多都是为求仕途,但京东东路的青苗法,差点害得他们丢掉官职,这令他们变得犹豫不定。
但事业法的出台,又捆绑了大家的利益。
这项政策的通过,也可见王安石并没有失势,赵顼支持王安石。
事实也是如此,赵顼并没有表现出对新政的动摇,今日他还是一如既往地单独召王安石入宫议事。
“先生这事业法真如及时雨一般,如今上奏弹劾范纯仁的奏章少了近九成,朝廷也渐渐恢复往日的平静。”
见到王安石,赵顼依旧像一个小迷弟一般,夸赞着王安石。
“官家过誉了,此乃臣分内之事。”
王安石又道:“而且根据臣的预计,只要朝廷全力以赴,事业法所能给财政带来的收入,将能够极大缓解我朝冗官之重。”
赵顼心里早就清楚这个计划,但仍旧饶有兴致地问道:“是吗?”
王安石点点头道:“就如医院、学院,表面上收入只有看病费用和学费,其实不然,其中还有药材费用和书籍费用。
只要天下百姓相信朝廷的医院和学院,那么医院的药材和学院的书籍,都可以直接面向天下百姓出售,这足以弥补青州的财政危机。”
赵顼听得频频点头。
王安石又道:“但是这需要人才执行。”
赵顼立刻道:“先生看中何人,直说无妨。”
王安石道:“首先是医院,臣希望官家调派宫中一些医官给予支持,尤其是宫中一些廉价药材的配方。”
那些昂贵的药方,就算了,百姓也吃不起。
赵顼直点头道:“没有问题。”
王安石道:“另外,臣还看中二人。”
赵顼问道:“谁?”
王安石道:“臣举荐司天监沈括总管此次事业法,此人博学多才,通晓各种学问,且能力十分出众,是朝中唯一适合的人才。”
赵顼稍稍点了下头,道:“此人的确非常适合,还有一人是谁?”
王安石道:“就是晏公之子,晏几道。”
“晏几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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