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19章 泰山府君祭
圣人登基之后,几次掀起血光,但在朝堂上直接见血,这还真是从所未有。
今日朝堂,先后有数名大臣被直接砍了脑袋,血溅太极殿,群臣心下骇然,惊恐万分,一个个脑袋垂得更低,不知道接下来是否还会有人继续血溅朝堂。
“常言说得好,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圣人扫视了一眼战战兢兢的群臣,缓缓道:“吃了朝廷的俸禄,却不能为朝廷解忧,甚至想着背弃朝廷,这等不忠不仁之辈,大唐自然是容不下的。诸位爱卿,你们说呢?”
群臣都是齐声道:“圣人英明!”
“朕是大唐天子,即使京都局势再危急,朕也会坐镇京都。”圣人道:“如今京都守军将士士气高昂,都是存有以死报国之心,朕很欣慰。朕也坚信,叛军不过是强弩之末,很快就会被荡平。诸位爱卿也都听到了,要让守军将士后顾无忧、城中百姓免于恐慌,首先要解决的就是京都粮草问题。朕知道今日朝堂之上,都是达官要臣,你们中间有许多人的府邸存有大批粮食。朕现在以朝廷之名向你们暂借一些粮食,希望你们尽快抽调一些粮食送到户部,户部会将你们送去的每一颗粮食都详细登记。等荡平叛军之后,朝廷会将你们送到户部的粮草加倍送还。”
群臣都是用眼角余光看边上其他大臣,不敢吭声。
“辽东汪兴朝全军覆没,此事你们应该有许多人都知晓。”圣人道:“辽东军诸多将领名下有钱粮无数,却都贪婪自私,危难之时,都没有想过拿出钱粮共度难关,最终是什么结局,你们都应该清楚。龙锐军攻破辽阳,辽东军全军覆没,他们多年积攒的钱粮都成为秦逍的战利品。最终那些人没能保住钱粮,连脑袋也保不住。朕不是汪兴朝,但如果有人不愿意与朝廷共患难,也许辽东军诸将的结局就是你们的结局。”
圣人说的很是直白,朝上诸臣却也感觉这话大有道理。
毕竟汪兴朝前车之鉴不远,如果京都真的被攻破,城中官员家财肯定是要被洗劫一空。
“莫爱卿,你尽管用心于防卫京都。”圣人语气温和起来:“朕和朝中诸位爱卿自然会让你们后顾无忧。只要将叛军阻挡在城外,朕的勤王援军必会及时赶到。”
莫兴德躬身道:“臣将誓死守卫京都!”
圣人也不多话,缓缓起身来,在宫女太监们的簇拥下,径自退朝。
群臣送走圣人,这才面面相觑。
户部尚书咳嗽一声,才道:“诸位,户部之门向你们敞开,自今日起,诸位大人便可登门送粮。借给朝廷的粮草,户部都会如实登记,圣人也有旨意,荡平叛军之后,户部将会依照登记在册的钱粮数额,加倍将粮草送回你们府上。”
一名官员咳嗽一声,问道:“吴部堂,不知您要借多少粮草给朝廷?”
“你放心,户部所有官员,自本官开始,都会拿出粮食。”户部尚书笑道:“除了留下府中家小一个月的口粮,本官府中所有的粮食都会送到户部,诸位大人可以监督。”
听得户部尚书这样说,群臣便也不好多话。
其实有人心里也知道,今次朝会的主要目的,圣人无非就是要群臣解囊捐粮,这事先肯定也是早有安排。
户部尚书是此次主持借粮事宜的人,事先肯定已经受到召见,他能痛快拿出自家粮食,当然是圣人对他有过什么补偿。
户部的官员们率先拿出粮食,才有资格向其他各司衙门的官吏们摊派。
大家心知肚明,虽然不满,却也不好说什么。
入夜时分,皇宫各殿都是一片冷清。
换上便装的大唐天子单手负在身后,站在窗边,望着窗外怔怔出神。
红颜易老,时光难留。
曾经艳绝天下的大唐天子如今没有了年轻时的艳丽四射,虽然保养得体,依旧保留着几分风韵,但有些暗淡的气色让她保留不多的风韵更是显得憔悴衰老。
许久过后,她终于转过身,缓步走到寝宫角落处的一尊鸡耳铜盖炉边上,一只手搭在炉环上,用力一拉,便听得“咔嚓”一声,盖炉后面平整的墙壁上弹出了一块青砖。
圣人小心翼翼取出青砖,拿到案边放下,左右各自握住一端,微用力一扭,青砖自中间有一半被扭转过去,显出里面的空心。
这其实是一块木制的小盒子,只是被涂抹了颜色,让人看上去误以为就是墙壁上的一块青砖。
圣人从里面取出了三块不成规则的皮质碎片,然后摆在桌子上,双手背负身后,凝视皮质碎片,脸色颇有些难看。
好一阵子过后,她才将三块皮质碎片握在手心,走到灯柱边上,抬臂拿下灯罩,另一只手抬起,似乎要将皮质碎片丢进油灯灯台里烧毁,但靠近灯台边缘,却又似乎不舍,显得颇有几分犹豫。
“老狗,你说朕……!”圣人轻轻吐言,但话说一半,却突然停住。
老狗自然是二十多年寸步不离伺候在她身边的魏无涯,她已经习惯了魏无涯的存在,恍惚中忘记魏无涯早就已经死去。
意识到那条跟随自己几十年的老狗早就离开自己,圣人陡然间感觉一阵前所未有的孤独感袭上心头。
“朕当年其实就想过,如果真的找到那件东西,定会让你一直随早朕身边,千年万年不灭。”圣人喃喃自语,“只有你对朕忠心耿耿,只有你和朕是一条心……!”
她话声刚落,却是听到身后传来一声叹息声。
那声音十分苍老,充满感慨。
有那么一瞬间,圣人甚至以为是魏无涯出现,赫然转身,显出一丝欢喜,失声道:“老狗,是……是你吗?”但很快便意识到,魏无涯早就死去,绝无可能死而复生。
如果不是魏无涯,谁能出现在自己的寝宫?
圣人意识到情况不对,心下一沉,几乎是下意识便要喊叫护卫。
她知道魏无涯和袁凤镜两大宗师离开后,自己的处境早就不比当初。
当初有两大宗师的护卫,自己可说是绝对安全,普天之下没有任何人能伤及到自己。
可是自己身边最强护卫消失,那么处境就凶险许多。
为了确保自己的安全,其实在附近有安排了众多高手护卫,所谓双拳难敌四手,即使真的有修为高深的厉害刺客入宫行刺,却也难以穿过重重宫廷高手的阵法靠近寝宫。
虽然已经不比当初那样万无一失,但普天下有实力靠近寝宫的高手也还是少之又少。
而此刻突然间有人出现在自己身后,圣人意识到很可能是有刺客潜入进来,心头自然是吃惊不小。
她没有喊出声,便见到眼前一花,一道身影却是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站在自己身前几步之遥。
宫灯明亮,那人静静站在那里,并无出手。
圣人打量一番,见到那人一身灰色斗篷,罩着脑袋,身形清瘦,面部并无遮挡,花白胡须,灯火之下,五官也是看的很为清楚。
“终究还是不能放下。”斗篷人轻叹道:“几块【泰山府君祭】的碎片都难以舍弃,又怎能甘心舍弃其他?”
圣人听到“泰山府君祭”几字,更是大惊失色,失声道:“你……你怎会知晓?你是何人?”
“泰山府君祭是传说中的阴阳道术之秘术。”那人缓缓道:“以此术法向东岳大帝泰山府君祈求,可让亡者换取生者阳寿,逃避死亡。”
圣人听得此言,反倒是镇定下来,只是盯着对方眼睛,并无说话。
却见那斗篷人抬起双臂,将斗篷帽子推到后面,显出皓发苍苍的脑袋来。
圣人细细看了看,微低头想了想,很快便抬头,淡淡笑道:“夫子?你是韦夫子?”
“是!”来者自然是拥有大宗师修为的夫子。
禁宫重地,除了大宗师,也无人能够做到来去自如。
圣人听对方承认,反倒更是镇定,笑道:“你似乎来迟了很多年。你要杀朕,应该在二十年前就该动手。”随即摇头道:“不对,你一直不敢动手,是因为朕身边有那条老狗,你没有必胜把握,所以迟迟不敢动手。”
夫子只是抬手轻抚白须,神色平静,并不说话。
“但魏老狗已经死了很久,你还是来的很晚。”圣人叹道:“不过早来晚来,你终究还是来了。”
夫子却是轻叹道:“为何你如此肯定老夫会来杀你?你自己心里是否有理由觉得老夫一定会对你动手?”
圣人一怔,但很快就缓步走到桌边,整理了一下衣衫,坐了下去。
虽然面对的是一代大宗师,但这位大唐天子却依然保持着自己的威严,并没有在大宗师面前表现出任何的怯懦恐惧之态。
“你是先帝的太傅。”圣人道:“你觉得当年他驾崩殡天,与朕有关。他是你的学生,既然你觉得自己的学生是死早我手里,出手为自己的学生报仇,似乎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了。”
夫子平静问道:“那先帝之死,是否与你有关?”
“这很重要吗?”圣人笑道:“无论他是怎么死的,你这次来,不还是想要刺杀朕吗?朕如果说先帝确实是死在朕手里,你动起手来是否会更加痛快?”
第1820章 自掘坟墓
夫子走到一张椅边,坐了下去,凝视圣人,眼眸之中竟然显出怜悯之色。
“为何还要等待?”圣人却是被夫子的眼神激怒,冷笑道:“你一根手指便可击杀朕,又为何迟迟不动手?”
夫子轻叹道:“你是否觉得,这世间很多事情只需要生死来解决?”
圣人蹙起眉头。
“今日的结果,莫非就是你想要的?”夫子平静道:“跟随在你身边几十年的人,一个个都在你身边消失,如果当年你知道最终的结果是众叛亲离,是否还会选择这条路?”
圣人却是大笑道:“你想用你那一套假仁假义的说辞来谴责朕?朕选择的道路,只会一直走到底,绝无后悔之说。”
夫子点头道:“老夫也觉得应该是这样。一个人追求永生,本就不会在乎成为孤家寡人。你派人搜找泰山府君祭,想要长生不死,意图永远坐在龙椅之上。只是永坐皇位依靠的不是长生,而是王道。你不知王道为何物,在位二十年,也从无施展过王道,即使得到永生,却也是绝无可能永远君临天下。”顿了顿,才继续道:“而且泰山府君祭本就是谎言,得到了它,也无法永生。”
圣人皱眉道:“谎言?”
“老夫不知你从何知道泰山府君祭的消息。”夫子目光瞟了圣人紧握的右手一眼,那三张皮碎片还在圣人手中,缓缓道:“据老夫所知,这门阴阳秘术只是传说,即使道门中人,也从无人真正以此术永生。很多年前,确实有传闻说有一支道门存有泰山府君祭,而且是镇门之宝。可是老夫却也知道,那不过是为了名气假做的阴阳秘术,否则那支道门为何从无出过一位长生之人?而且没过多少年,就因为假造的泰山府君祭,给那支道门带去灭顶之灾。此后假造的泰山府君祭流落民间,本来就是无用之物,却被一些人日夜惦记……!”
圣人听到这里,脸色已经很不好看。
“不过江湖上的传闻,本就是将一些稀松平常的人和事变成神话。”夫子的语气没有嘲讽,只是在很平静地叙说一件事情:“泰山府君祭越传越神,据闻有人当年得到泰山府君祭之后,身处绝境,将此物一分为六,于是便有传言说集齐六块碎片,便可得到泰山府君祭秘术,如此便可依照秘法获取永生。”凝视着圣人,轻叹道:“只是老夫想不到,如此江湖闲闻,竟能让一位君临天下的人物也能去相信……!”
圣人脸色更是难看到极点,握紧右手,手背青筋凸起。
“时至今日,依然有不少人为了找到泰山府君祭不辞辛苦。”夫子感慨道:“有些道路如果一开始就错了,就只能是越走越错,最终害人害己。”
圣人淡淡道:“朕只是想为天下人做一番事,何错之有?”
“如果你真的为天下人谋福祉,也不会走到现在这一步。”夫子道:“有些东西不属于你,终究会有人讨回去?”
“你是想说麝月要恢复李唐?”圣人嘲讽笑道:“你是德宗太傅,受了李家的恩惠,所以想要让这大唐江山重新姓李。你是想扶持麝月登基,以为她是李唐公主?”
夫子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圣人。
圣人道:“麝月根本就不是李家的人,恐怕你的一番心血,要付诸东流了。”
夫子微有些错愕,微仰头,想了一下,似乎明白什么,只是含笑点头道:“原来如此!”
“所以你处心积虑想要扶持麝月复兴所谓的李唐,恐怕是空欢喜一场了。”圣人身体微微前倾,嘲讽笑道:“李家已经没有人了。”
夫子摇摇头,问道:“如果李家无人,你为何会暗中派人一直在找寻天钺?”
此言一出,圣人脸色大变。
“天钺是谁,你比老夫更清楚。”夫子叹道:“二十年前你将李氏皇族灭门,手段残忍,可想过二十年后李家的人终究会回到这座城?”
圣人却赫然起身,厉声道:“天钺在哪里?他竟然……竟然真的还活着?”
“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夫子道:“当年那个孩子命不该绝,他活着,自然会回来。”
圣人似乎明白过来,笑道:“不错,原来你想扶持的根本不是麝月,而是另有其人。当年能在内宫之中偷梁换柱,将那个孩子带走,没有几个人能做到。”死死盯着夫子道:“是你,不错,是你带走了他。”
“老夫与先帝师徒一场,能做的就只有保住他的血脉。”夫子叹道:“可是要复兴李唐匡扶社稷,就只能靠那个孩子自己了。”
“他到底是谁?”圣人瞳孔之中显出恐惧之色,而恐惧让她表现的更是震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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