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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倏然间,这一眼像是走过了半生那么长。她站在所有人的最前方,再开口时,话音徐徐:“当年我能从气泡垒高层的围追堵截下逃出来,荣森的父亲出了很大的力。我至今都记得,那天临别前,他把‘不死鸟’计划的模型放进我的手里,告诉我,一定要活下去,他坚信不死鸟终将会迎来浴火重生的那一天,人类的太阳,也终将会重新升起。
  “如今四十七年过去,你在荣森的指引下来到了布拉韦里,我就当做是四十七年前的那个约定,终于将迎来它实现的这天吧。”
  安珀的眼睛嵌在深陷的眼窝里,隐在层层叠叠的皱纹之下,却依旧反射着明亮的火光。
  从荣森的父亲,到今日的楚霁;从冰原上的“不死鸟”计划研究所,到如今的布拉韦里。
  三代人的摸索,三代人的蹉跎,三代人熬尽心血的挣扎与期盼……
  仿佛也终于在这一眼里,被无声无形地,交到了楚霁手中。
  楚霁闭了闭眼,片刻的默立后,忽然对着安珀,对着行刑台下所有在布拉韦里忍受着寒冷、黑暗与饥饿的同胞,深深鞠下一躬。
  安珀默然向他回礼。
  行刑台上,火还在烧。
  布拉韦里最重要的两个人都已经做出表态,紧接着,安珀身后的一个研究员,也跟着欠身下去。
  以他为始,身后的人群缓慢行动起来,人们一个接一个弯下了腰,像是海面上漾起的浪花般,逐一蔓延开来。
  ——这是四十七年来,我们第一次选择了相信人类。
  抛开两族之间经年的血色与仇恨,抛开曾经发生过的所有背叛、践踏与欺骗。
  既然我们的王选择了相信你,既然我们的博士选择了把未来交给你。
  那么,我们也愿意最后一次燃烧自己,追随他们的步伐,直至最后一刻。
  布拉韦里的矿洞高不见顶,火光倒映在崎岖的黑色岩壁上,犹如烧红的热铁。
  台下所有躬身行礼的身影连成黑压压一片,楚霁眼眶隐隐浸湿,他深吸了一口气,压下眼底的泪意,再开口时,一字一句,并不洪亮,却掷地有声:
  “今日我在此立誓,绝不辜负大家的信任。我将与布拉韦里的所有同胞共进退,我们将再一次穿过那片茫茫冰原,为了这片土地上的所有生命……
  “为了我们共同的,光明的未来。”
  -
  两天后,气泡垒。
  自从两天前收到楚霁从布拉韦里发来的信息,苏恩斯就一直心绪难平。
  在那简短的字里行间里,他已经隐约感觉到,冥冥之中,某个即将改变人类命运走向的转折点,将要发生了。
  其实正如他曾经跟楚霁说过的那样,一直以来,苏恩斯都自认不是一个真正适合在军部任职的人。
  他没有那么崇高的理想,没有那么坚定的信念,没有楚霁的心计筹谋、喜怒不形于色,也没有自家老头子那种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从容。
  他甚至连荣森将军的豁达开阔都没有。
  他只是一个很普通很普通的人,不巧生在了格兰家,有了一个军功显赫的父亲。
  他会因为一点小事就焦虑不安,会在心情郁结时去酒馆借酒消愁,会因为明知很多事情不公平、不正确,自己却无力改变而郁闷。
  而他最大的理想,不过是有朝一日能走出气泡垒,在真正的阳光之下,找一个滨海的小镇,娶一个妻子,开一家传说中的奶茶店。
  主打蟑螂口味的奶茶。
  曾经他以为,这个梦想或许永远也等不到实现的那一天了。
  可是几个月前,在楚霁计划着离开气泡垒、告诉他和林晞那个疯狂的想法时,对方却笑着看向他,说:“你的奶茶店要不要考虑换一个招牌口味?不然那玩意儿除了你和老师,我实在想不到有谁会去光顾。”
  彼时他想,这应该只是楚霁用来安慰他的说辞,可现在只过去了短短三个月,却好像真的迎来了实现的可能。
  而当时楚霁对他说的“你留在气泡垒对我帮助更大”,他如今也明白了是什么意思。
  当天晚上,苏恩斯少见地自己动手做了一桌菜,等着格兰将军回家。
  父子俩坐在一张饭桌前,格兰·费诺一眼就看穿了他的心思,挑了下眉,似笑非笑地问:“怎么,楚霁那边有消息了?”
  苏恩斯被他这直截了当的问法吓了一跳,然而转眼又想到自家老头子是一只何等精明的老狐狸,能看出来也没什么稀奇的,于是搓着手笑了笑:“不愧是父亲,什么事都瞒不过您。”
  费诺笑了一声,没有理会他这句马屁,问:“说吧,有什么事要求我?”
  事关重大,苏恩斯脸上恢复了正色。
  他清楚自己的父亲与高层许多腐朽不堪的“政治家”并非一丘之貉,分得清轻重是非,加上父亲又是荣森将军的旧友,一向很欣赏楚霁,因此并没有打算隐瞒:“父亲,既然您知道楚霁没有死,那您应该也知道楚霁这次离开气泡垒,是去了什么地方吧?”
  费诺夹了一口菜,脸上看不出端倪:“能大致猜到一些。”
  苏恩斯喉结滚了一滚,再开口时,多了两分紧张:“那您知道四十七年前,‘不死鸟’计划的核心成员之一,希丽诺·安珀博士吗?”
  听到这个名字,费诺的神情终于有了一点变化。他放下筷子,盯着苏恩斯看了一会儿,直到看得对方背上的汗毛都快竖了起来,才问:“楚霁是从哪里知道的这个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