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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O文学 > 穿越重生 > 靖明 > 靖明 第62节
  至于殿试的策题,严嵩哪准备管这个?
  既不会对外透露什么皇帝的倾向,也不准备去影响皇帝什么。
  至于拜会杨廷和,那是应该的,毕竟有师生之谊。
  难道皇帝不希望他在杨廷和身边有个信得过的臣下?
  ……
  殿试时间确定下来,五月十八,贡生们热议了几天于谦之后也终于消停下来紧张备考。
  各种人菜瘾大的秀才、举人却不停歇。
  当下,京城热门话题表面上是于谦,实则借古喻今,都在“只可意会不可言传”地讨论这位藩王继统的新君。
  京城的穷秀才张楫却根本没心思聊这些,他家里又来了一位官老爷:都察院监察御史方凤。
  “宫中内使果真是这么说的?”
  “晚生句句属实。”张楫一脸苦相,离座跪了下来,“时鸣公,既有同乡之谊,晚生方敢直言。晚生虽愚,亦知先有内使奉太后之命预选淑人、后有时鸣公因公事莅临寒舍该是何等诡谲。还请时鸣公指点迷津!”
  方凤客气地把他扶了起来:“济时,你知其中利害便好。勿忧,勿虑。为兄风闻有奸佞内臣假上意滋扰良家、败坏圣天子清名,果有其事,济时不妨据实言之。”
  张楫忐忑地看着他:我这不是都已经说了吗?
  方凤笑着为他铺开纸张,还研起墨来。
  张楫脸色一变:言官要借这件事做什么?
  他实在不想卷入其中啊。
  第85章 王守仁接旨
  方凤看着他为难的样子,轻叹一口气说道:“既是同乡,为兄也不瞒你。今日前来,实乃大学士们奉上谕正陛下清名。如今令千金已然身陷其中,莫如直言其事。”
  张楫听到“大学士们”四个字就抖了抖。
  方凤继续劝道:“为兄直说了吧。令千金既已名传禁宫,来年选秀女,始终还是会列入名册的。是否点选,要看上意。呈递与否,做臣子的却不会留下说辞。当然,今年之内,你不需再有忧虑,若要年内为令千金议了亲,也没人说你半句不是。然则令千金经此一事,良配之家恐多有顾忌。济时,你科途不顺,年近四十仍不能中举,若能因此成为国戚,也未尝不是一件美事啊!”
  “……只恐一入宫门深似海,小女柔弱愚钝,晚生实忧呐。”
  方凤看到他怯懦不安的模样,心想他大概就是分了太多心在儿女情长上才一直无法中举。
  但当这件事被内阁安排到都察院、陈金又征询了解昌杰的意见、解昌杰推荐了最近往他身上黏得有点多的方凤之后,方凤看到了名单里有个同乡张楫顿时猛拍胸脯。
  皇帝也是男人,解昌杰不信皇帝对这批先被太后的人选中的美人们不好奇。
  方凤深信解昌杰对皇帝的了解绝对不会出问题!
  而以方凤的官场经验来看,这名单中的五十四位秀女一定会再次被呈送宫中:查有没有问题又不是他们的职责,但没为皇帝选到可口的美人就是他们的错了。
  所以现在对方凤来说,办这桩差事的证据要拿到,还要尽力劝说张楫把女儿送进宫中!
  要不是有着将来的这诸多考虑,他岂会纡尊降贵,亲自到这里来劝说?
  正好,张楫竟是不愿,而到他家来的太监竟说过“奉太后懿旨”之类暗示的话。
  只要张楫“据实陈情”,再有些春秋笔法不牵涉到太后本人,那这件事就办妥了。
  张家千金是没问题的,人家到现在也不太愿意入宫,岂会和太后那边有什么秘密约定?
  ……
  京城的贡生们在准备着殿试,朝堂上下各为稻粱谋,日精门之灾仍被藏在追谥于谦一事中热议着,而四月底、五月初就陆续发出的诏旨,也已经先后到了不少地方。
  江西庐山五老峰南麓的白鹿洞书院,历史可以追溯到李唐时。而至宋初扩建为书院,此后便与睢阳、石鼓、岳麓并称四大书院。
  南宋时期,理学大家朱熹奏请重修被焚毁的白鹿洞书院,此后更与这里结下不解之缘。
  正统年间再次重建书院,弘治年间更有《白鹿洞书院志》问世,如今它的名声又越来越响。
  此刻,白鹿洞书院这个与理学颇有渊源的求学之地中,却刮起了一股心学之风。
  从前年平定完宸濠之乱后,王守仁就陷入正德皇帝抢功的漩涡当中。
  但他知道,朝中重臣任由这种局面发酵,一半是因为皇帝与他身边幸臣的心思,一半是因为理学心学之争。
  他王守仁并不受朝中许多重臣的待见。
  这很正常。自宋以后,理学是显学。如今朝堂上占据高位的,在经义的的学术观点上主要都是理学一脉的路子。
  而王守仁自贵州龙场后,就认定了自己的道。
  宸濠之乱后,王守仁避开了那个漩涡称病专心学问,这段时间以来倒是自己都感觉学问越来越明晰。
  五十而知天命,他在这一年的正月终于提炼出“致良知”的大道目标。
  至此,三年前巡抚赣南时便致书白鹿洞,写了《大学古本》、《中庸古本》欲“求正”于朱熹的愿望,此时能够实现了。
  朱熹自然不可能活过来与他辩论,而这时的白鹿洞书院还正是王守仁的“主场”:他的弟子蔡宗兖刚刚升任为南康府讲授、主白鹿洞事。
  王守仁既是受邀过来编修《南康府志》的,也是受邀到白鹿洞书院讲学的。
  白鹿洞书院中,清瘦的王守仁已经非常满意如今的状态,甚至计划好了余生要在这里怎样度过:讲学、授徒、将心学发扬光大。
  “去岁秋,陈惟濬、夏于中、邹谦之听予言‘人胸中各有个圣人,只自信不及,都自埋倒了’,于中惊起不敢当。”
  学堂中,侍坐一旁的夏良胜笑了起来,陈九川、邹守益也微笑点头,向其他学子点头确认这回事。
  “予问于中:‘此是尔自家有的,如何要推?’他谦称不敢。”王守仁也宛如讲趣事一般笑着,“予又言:‘众人皆有之,况在于中,却何故谦起来?谦亦不得。’于中这才笑着接受了。”
  他顿了顿之后严肃地说道:“良知在人,随你如何,不能泯灭。虽盗贼,亦自知不当为盗,唤他做贼,他还忸怩。”
  学堂中一时被这趣话逗笑了不少人。确实,盗贼又有几个会喜欢被喊做盗贼呢?
  “于中当日言:‘只是物欲遮蔽,良心在内,自不会失;如云自蔽日,日何尝失了!’此言大善。”王守仁赞叹着,“良知何事系多闻,妙合当时已种根。好恶从之为圣学,将迎无处是乾元。于中此诗,尔等共勉!”
  如果是不明理学渊源的人,听到这些自然是一头雾水。
  但王守仁之前已讲了颇多心学见解,剖明了理学与心学在方法上的诸多不同,刚才这些掺杂着趣事与道理的话在他们耳中听来却有如仙音。
  不像如果朱厚熜在这里,“龙头”上一定会冒出很多问号。
  这种愉快的讲学氛围很快就被打破了。
  喧闹声中,只听外面有一个声音传来:“圣旨到!王守仁接旨!”
  接完入京叙功的圣旨后,王守仁将宣旨之人请到客房中,他的弟子蔡宗兖自去安排招待了。
  陈九川、邹守益、夏良胜簇拥在王守仁身边,虽然姿态仍旧矜持稳重,但眼神里的兴奋与期待藏不住。
  王守仁怅然说道:“还是躲不过。”
  “先生?”陈九川犹豫地问出口,“有功必赏,否则朝廷法度威严何在?陛下既已御极,前朝乱政仍将不息、佞臣巨宦仍能作怪吗?”
  跟在王守仁身边的他们都清楚王守仁为什么现在称病处于半归隐状态:宸濠之乱的功劳牵扯太多。
  王守仁看了看自己这几个弟子就笑起来:“既躲不过,那自然是要去的。惟濬、于中、谦之,凡事禀心而行。为师既已有心讲学,那么在江湖有江湖的好,在庙堂有庙堂的妙。良知是虚,功夫是实。致良知,这致字既是由外及己,也终须由己及外,知行合一。”
  他顿了顿之后笑容更盛:“你们除了欲明这天地至理,也愿一展所长、造福天下、青史留名,为师又有何异。这就是你我本心,无不可言。为师此前觉得麻烦,现在自觉学问稍有精益,这诡谲朝堂,还是再闯一闯罢。不为自己,也要为了你们,为了我这心学体悟啊。”
  “谨受教!”三个学生都恭敬地行礼,随后坦然笑起来。
  人人都有欲望,师尊之所以这么受他们的敬重,就是因为师尊的学问告诉他们:要学会面对自己的心,依心行事,渐有精益,终致良知。
  若如此,凡夫俗子,亦可成圣!
  第86章 八方风云动
  费宏也是江西人,费家据说是三国时蜀汉明相费祎之后。
  杨廷和是十九岁的进士,而现年五十三的费宏却是十九岁时中的状元。
  杨廷和是弘治八年做的左春坊左中允,费宏紧随其后弘治九年任左春坊左赞善,两人又都是朱厚照的老师。
  杨廷和年龄大一些,正德二年就入阁,费宏也在正德六年入了阁。
  但费宏没做到首辅,此刻他已经启程在路上,看着沿途入夏之际的风光悠悠说道:“殿试已经快开始了吧?如今为父再次还朝,只怕会误了民受啊。”
  他说的是他的侄子费懋中,和张璁、黄佐一样是今科贡生。
  听到费宏的话,他二十一岁的儿子费懋贤说道:“民受兄学问精深,朝堂诸公当会慧眼识才。一甲不敢说,二甲前列是定然会有的。”
  费宏不置可否地摇了摇头,坐在运河之上的船中继续看起信来。
  从他恶了朱宸濠、钱宁因而致仕,甚至连祖坟都被宁王纵使同乡刨了之后,费宏已经离开朝堂七年整。
  如今宁王授首、钱宁在狱,新君可知他当初为何致仕?可知他与杨廷和之间的龃龉?
  “……精彩,精彩啊!”费宏默默地感叹着京城那边传过来的消息,尽管还只是五月中旬以前的那一部分。
  登基前的交锋、大朝会时的恩威并施、日精门之灾后的冷静、经筵上的守礼、追谥于谦的心机用意……费宏已经迫不及待想亲自会会这位新君。
  连梁储这个老狐狸都终于睁开了眼睛,杨廷和应该旬月间就老了不少吧?
  费宏嘴角一直挂着微笑。
  ……
  在这科举出仕的规则下,在大明官场能爬到顶头的,谁还不是个神童呢?
  杨一清是七岁时就有神童之名、十四岁中举后就被推举为翰林秀才的人,他当时可是被宪宗命内阁选派老师教导的。
  十八岁的进士,谢谢。
  这个学霸同样是被钱宁、江彬搞回家的,已经六十七的他其实真不想再回朝堂斗来斗去了。
  但张永也写了一封信来,其中提到了一句:“陛下有言,兴献王在时便屡屡教诲陛下:楚地有三杰,刘东山、李西崖、杨三南。”
  祖籍云南、生于岭南、老于江南,这就是杨一清三南居士的由来。
  杨一清年纪虽大,但身子骨很好,也很看得开。
  他本还在想着怎么上表推辞,但随后陛下要重设三大营的消息便传到了镇江。
  两度总制三边的杨一清心目中,他这个三南居士总挂念的却是北边。
  卫所的糜烂、边镇军官的贪婪、镇守和督军太监的无能,在边疆度过了十多年的杨一清十分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