辽王谦虚地摇了摇头:“如此从速堪平内乱、朝鲜何去何从,尽快召耆老名宿共议吧。”
文定王后其实听不懂汉话,但她这个时候终于确认了之前尹元衡说的内容。
大明果然不是奔着助李山希、扶持一个傀儡而来的。
难道李氏江山,真的断送在她亲儿子手上了?
第486章 一年两国,绝倭前夕
汉城一破,明年开春前的任务便只是再清扫小白山脉以西、京畿道西南面的忠清道和全罗道。
携无可匹敌的军事优势,已经在内耗之中度过了几十年的朝鲜实则毫无还手余地。
民心不在,主要兵力又在长达数月收缩防守汉城的过程中以一场大乱收尾,为首大将尽诛。
那可是此时占据了整个朝鲜过半兵力的“精锐”,愣是被攻心战从内爆破了。
大批中层将领暂被看守筛选。而当时就哄乱起来的兵卒,有些散入了民间,恢复了平民身份,往家里赶回去了。
有的则盼着有新的机会,或者进入了明军管控下的治安部队体系,或者自告奋勇转兵为吏。
有一批兵则不能就此饶恕,那便是原先尹氏姐弟最心腹的禁卫军、护卫军。
这些转为吏的底层兵,尤其乐于监督着那些往日里高高在上的禁卫做苦力:朝鲜既然拿了下来,京汉直道要开始兴建了。
哪怕北境苦寒,常有风雪,开春后冻土融化也是一个问题,但至少要先整修出路基来,这是长远战略里必要的一环。
而做完这一份汉城至鸭绿江畔的京汉直道路基工程,就是那些罪兵要受到的惩罚。
“粮食无需多虑!”
景福宫中宣政殿内,如今换了人。
辽王朱宪焮还没坐到那王位上,只是先于一边旁听。
“平安、黄海两道还好,入夏前王师速攻至京畿道,下官等殚精竭虑,没有太过耽误这一季夏粮。再兼新粮种、铁农具和一船一船运来的鸟粪肥,确实是大大丰收。只不过,这京畿道、忠清道、全罗道却是兵祸连连,田地荒芜。乱臣贼子横征暴敛,饥民何止百万。”
从平壤那边赶过来的龚用卿先说了一下客观情况,然后又问张经:“督台,粮食恐怕还是不够,还有征倭京营将士正要开拔入朝,他们的军粮也不能动用。要过这个冬的话,粮食仍旧要想办法。如今又已入冬,蓟辽粮道运力大降,海运方面……朝廷有安排了吗?”
“粮食无需多虑。”张经再次强调了一句,“朝鲜百姓苦乱政久矣,为他们做主,便是无上善政。如今非常之时,粮食、粮种,自然要集中调配。平安、黄海粮道农忙已过,从速雇佣些帮手来,城中贫民也可以工代赈。”
话没说透,但是龚用卿知道,在平安道、黄海道已经上演过一次的大申诉、大断案又将在京畿道重演。
不能刑罚以非罪。但朝鲜官绅大户的肆无忌惮比大明要厉害得多,只要从律条出发为贫民百姓做主,届时查抄罚没,仍是财源、粮源。
无非是个分配问题。
忠清道、全罗道也不见得没粮,但眼下被官绅大户囤积起来了是一定的。
大军在前从速推进,大明官员和朝鲜本地已经被收买了民心的帮手在后,朝鲜其余五道的官绅大户确实如尹元衡所宣扬的一样要大祸临头了。
但大明不在乎。
占绝大多数的,始终是普通百姓。
朝鲜原本的中上层力量强大,那是在没有更强大外力的情况下。
如今能适应新局面的,或者还能留下一分将来的可能;不能适应新局面的,无非是要直面强悍的明君和准备彻底恭顺于大明脚前的本土新势力罢了。
“安东公!”张经行了行礼,“根除倭患,始终是既定大略。今年先平定忠清、全罗两道,明年开春平了庆尚道,剩余江原道、咸镜道,就要辛苦安东公去招降了。”
完全平定整个朝鲜,显然不是短短一两年的事。
总有不甘心的人会反扑、会作乱。
大明的总体战略是先拿下朝鲜西四道山峦更少的好地,再拿下最易自成一统格局的庆尚道、同时也打通这个距离对马岛最近的地方。
剩下那江原道和咸镜道,不如依旧是开个口子让那些反抗势力到那里聚集。
李山希能不能招降成功不重要,他带着亲明这一派的人去做脏事更重要。
如果那些朝鲜反抗残党真和建州女真勾搭在一起,来什么唇亡齿寒,那么此前按兵不动的宣宁边军正好顺势东扑,给建州女真一个大巴掌享受一下。
这样的话,等大明远征日本功成、要开始着手彻底清除蒙元威胁的时候,就不怕新秩序不算稳的东北面又出什么幺蛾子。
李山希自然也懂得,眼下只是认真地答复:“岂敢不尽心竭力,解救江原、咸镜两道百姓于水火?”
“城内外事务繁多,王爷,臣先出城,再勉励一番南征将士、看一看仁川开城方向海陆粮道。王爷宜亲赴城中各处粥厂、粮店及府衙公堂,督促官吏办好差事。”
“小王受教,先生放心。”
龚用卿心里瞧得心情复杂。
他又不傻,张经后来被调任入朝,显然是要以他为主来理顺朝鲜内政了。
而辽王也已经把张经当做师傅来看待,言听计从。
“鸣治,恩科取士,就由你一力操办了。”张经也没忽略他,“此事极为重要,朝鲜士林屡屡受创,正要有新局面。如今百废待兴,朝鲜求贤若渴。这恩科考选,要让朝鲜士林闻之一振!”
“下官明白。”龚用卿弯了弯腰。
在朝鲜开科取士,这自然是给出一个极为明确的信号,也给朝鲜许多郁郁不得志的底层读书人一个希望。
朝鲜不算大,汉城居中,南北到这里应试都不会花太多时间。
最重要的是,今年这特殊情况,肯定更容易考啊。名额多,考题必定也不难。
都清楚以后必定要有一套新规矩的,恐怕还只是能识文断字就大有希望。
说来也相当方便,毕竟朝鲜虽然已经有什么“训民正音”,创了“谚文”,但士林反倒很嫌弃。
之所以被称作“谚文”,也是因为被读书人瞧不上,认为这是民间普通百姓才用的玩意,哪有汉字优雅、准确?
所以在朝鲜做官,官方行文仍旧是汉文字,甚至数百年后都依旧如此。
现在是大明在做主了,要选取一批新的本地官吏,自然是能熟练用汉文沟通就行。
考不考得上,恐怕最主要的就是忠诚不忠诚。
只要愿意到大明治下来做这个官,那么门槛就只是汉文熟练、乖巧听话罢了。
朝鲜如此,琉球那边的法子则不同。
之前被杀害的人太多了,而且基本都是生活在本岛那边的琉球精英。
剩下的八重山、宫古诸岛那边,识汉文的全部被授了官职还不够用,胡宗宪自然理所当然地从随着海商过去的汉民中又挑了些人担任官职。
同时,仍在重建中的首里城中,第一个小学、中学也已经建立。
只是重建,胡宗宪面临的问题要少得多,他还有时间亲自担任老师。
大难不死的,确实有后福。
在这场琉球大劫之中幸存下来的人,如今看到的确实全是大明给他们带来的福祉。
肃王带过来的,可是大明皇帝借给他的一大笔启动资金的机会。
重修港口、重建新城,所需物资、无需人工,如今都在琉球之内流动了起来,生机正在继续萌发。
眼见朝廷如此之大的决心,再加上压根没把东瀛倭国放在眼里,东南沿海有许多人正越发确信在琉球的机会。
不论如何,现在到人口大减、土地众多的琉球就能先到先得,而后必定还有明军远征、根除倭患的机会,还有琉球再成万国津梁、居中海贸的机会。
和朝鲜不同,琉球这里,大明是没准备直接纳为实土的。
这还意味着到这里会比去朝鲜要自由得多。
时已隆冬,但琉球这里并不冷,反倒显得热气腾腾、生机勃勃。
而大明的北京城,《明报》上早已刊发,在大明百姓眼中看来,今年是干脆利落地收服了两国。
琉球自不必说,倭贼丧尽天良,琉球王室和官民是遭逢大劫,倒并非他们的过错,大明此去既是扶助藩国,又是为将来根除倭患做准备。
而朝鲜那边,外戚姐弟竟如此蛇蝎心肠尽诛朝鲜国主及诸王子,也属实骇人听闻。
“这等昏庸淫乱、信用奸佞之王室,民心尽失也是理所当然!”
“呵……”
“你笑什么?”
被问的人只是摇头,但话他是不会说出口的。
只听《明报》上说,自然是如此。但那之前的朝鲜国主李怿诸子到底是谁杀的,这哪能细细琢磨?
自认为看得更深的他倒也不是鄙薄大明官兵甚至皇帝陛下,他只不过认为这下可就有点难办了。
在其他诸藩那边看来,大明的名声只怕有些臭了,行事太过狠辣。
事实真相如何不重要,重要的是朝鲜王室这两代几乎被除尽的事实。
这能让人不害怕吗?
连大明内部都有不少人这样猜想,外藩就更不用说了。
乾清宫西暖阁里,朱厚熜看了几份奏疏,随即就放开到了一边。
“留中吧。”
这些都是建言的奏疏,是对皇帝说的,而非普通民政事务。皇帝如果没有新想法,那么就不会批复后转到国务殿和相关衙署研究怎么办理。
说的正是这件事。
一年获两藩国,其他诸藩该如何安抚一番?
朱厚熜知道许多人的惯有思维是没办法强求的,说到底,大明官员的道德底线恐怕本身就是最高的。
大明宗藩政策的改变,还不够让大多数官员都能发自内心认同。
关起门来过日子的历史太长了,而那些偏远小国经营起来得不偿失的看法,也因为目前这个阶段需要大明大力输血而很有市场。
比如说,为了来年根除倭患,也为了稳住刚刚拿下来的朝鲜和琉球,更大规模的军粮转运、后勤安排已经启动。
京营选出的两万精兵已经开拔,挂帅的,是俞大猷。
皇帝对于根除倭患的决心可见一斑。
杨慎压力极大,此时却只能自己调侃一句:虽然今年兑付出去的十年期国债又回来了,还多了五百多万两,但总规模达到一千七百多万两的这一期国债对大明来说也是很大的压力了。总要还的,只不过那时候就轮不到他杨慎来操心了。
朱厚熜面前,崔元只听皇帝说道:“这才到哪?大明如今一年产出就不说了,光是赋税收入,全折算成银两也过三千万两了。再说了,拿下日本,那里的金银产出,数年下来都够还这一批国债。”
崔元禀报着:“高都护那边呈奏过来,西洋人手里的金银越来越多。南澳伯再请求购大明舰炮,雄心不小。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