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事!”朱厚熜心情很好,“拟旨,朕来起名,再予赏赐。”
端本宫那边,朱载墌也结束了去年回京后真正守孝的孝期。
从嘉靖十九年初孙茗去世,到现在一晃两年多了。
本来曹察想跟太子也结亲,但之前处于孝期的他,到现在还没个太子妃。
而大哥的儿子都生下来了。
朱载墌有些怀念之前与张居正、戚继光一起游历四方的感觉,到了父亲面前为父亲道喜,也让越王遣来的人转告他对兄长的道喜。
按朱元璋定下的规矩,朱载垺的儿子中间那个字得是翊,第三个字得含金。
朱厚熜倒是有了灵感或者说恶趣味,大笔一挥,“朱翊锂”三个字就给了出去。
现在妃嫔众多、皇子众多,大概他将来的孙子能构成一个元素周期表吧?
后世再一细想,好家伙……
当然了,此时睿王和陶仲文那边本就在琢磨着给诸多已经可以确认的元素来命名,是先有啥再有啥,注定会成为将来一桩说不清道不明的悬案。
皇帝对这方面的重视倒是显露无遗。
等到给越王妃、黔国公的赏赐也安排了下去,朱厚熜这才看着朱载墌。
“孝期也已经过了,明年就选太子妃吧。到年纪的姐妹,倒也不能再拖三年,明年也该选驸马了。”
本来之前就有几个公主要选驸马,但最大的当时也没过二十,朱厚熜确实不想经历什么女儿生产太年幼而一尸两命的惨痛事情,因此最终还是压了两年。
明年又是大试之年,这回能放心帮她们挑一挑了。
“儿臣谢父皇隆恩。”朱载墌行了礼,然后又开口说道,“儿臣今日收到叔大一封信,想了想,该禀明父皇。”
“张居正?”朱厚熜有点意外,“你说。”
朱载墌把信拿了出来,既然要禀报,自然不如直接拿给皇帝看。
朱厚熜看完之后不禁笑了起来:“难道以他的脑袋瓜子,还不知道水非至清?这点堪磨是他该受的。爹也知道你在想什么了,放心吧,辽王哪知道其中内情,无非是眼下只能倚仗爹派去的重臣老臣,也想有些自己的班底罢了。张居正初到京城时,毕竟寄居辽王府,他祖上也和辽王府渊源不浅。”
“……也不能让他连乡试都过不了吧?湖广文教官员过于揣摩上意了,还是说问过文教部了?”
朱厚熜闻言脸色板了板,朱载墌顿时站直低头。
“你怕什么?是怕文教部有心阻拦,还是怕唐顺之特别点过他们先压一压张居正?”
朱载墌不说话了。
“朕提醒过你!”朱厚熜改爹称朕,语气就严肃多了,“张居正本身就是给你上了一课,你现在倒不明白这个道理了。你也年轻,他也年轻,如今多经历一些有什么不好的?等你将来继位了,只要你有心,有把握用好他,难道还愁他上不来?再说了,将来这位置是你的,大明何人不能为你所用?”
“……儿臣受教,儿臣知道了。”
朱厚熜的脸色柔和了一些,缓了缓语气,又问道:“怎么?担心如今有不少勋戚和年轻俊杰愿去藩国,在那里呼风唤雨更加自由自在,等你继位时难以制住他们?”
“……儿臣倒没想那么远。”
“那你该想一想。不过,也别忘了,那些都是你的。等你坐江山的时候,心里想的是不论出身大明还是藩国,只要有才干,你都能用!爹给你把基础打下来,能不能消化好,将来还要看你和你的儿子。”
朱载墌又听到爹字,眼睛有些湿润地跪了下来:“儿子明白了。”
“起来吧,别想那些有的没的。”朱厚熜走了过去拍着他的肩膀,“你大哥有儿子了,是好事。”
朱载墌心里一震,知道父亲什么都懂。
还不是因为如今要分封这么多藩王,他心里终究还是有一些隐秘的担忧。
朱厚熜心头也有些无奈。
没办法,每个人的位置不同。
太子当久了之后,折磨越来越强烈,难道将来会更加疑神疑鬼吗?
这才做个成年太子多久啊。
莫非是自己又带了那申云卷、申云舒回宫刺激了他?
瞧瞧,父皇身体还这么好,要是自个儿都活不到他驾崩怎么办?
朱厚熜猛烈摇头:不能深想,也不必细想,先好好过年。
第489章 东瀛双雄
严嵩到朝鲜只办三件事:册封、建交、改制。
如今朝鲜上下虽“一致认同”李氏民心已尽失、为朝鲜万民将来计,该由大明纳为实土、共享新法富贵,但朱宪焮可不能自己做主,只能代为呈请大明皇帝陛下。
名义上,他只是代大明天子以宗室亲王身份入朝抚民。
而等严嵩到了汉城,就得开始走流程。
首先是朝鲜的“一致意见”需要让大明皇帝做决断,消息往来有时日。
而大略拖延了近月之后,他才掏出来的时候就带好的圣旨。
国情有别,大明也无有侵吞朝鲜之意。朝鲜仍自成一统,辽王为朱明宗室,若朝鲜上下以其贤明愿以为王,只此一次册封礼后,将来便以朝鲜国主自居,爱朝鲜万民如子,造福一方。援朝诸官,去留自便。
于是随后便是以李山希、成家、申家等为首,由京畿道、平安道、黄海道等各地方耆老共请,三请三辞,辽王朱宪焮受大明册封,祭告天地山川,登基为王。
那“去留自便”的官员,自然需要朱宪焮拿出个章程来:这才过来没多久呢,大多数人也没个亮眼的功绩,难道就此回大明候缺?
于是而后便是建交与改制一起进行。
向来以小中华自居的朝鲜,这回是当真要从制度上与大明基本看齐了,除了一些还不必要设置的部门。
严嵩是大明新法从头至尾的亲历者,有他帮忙梳理,从中枢到地方,衙门体系、官员配置、办事章程事无巨细都有。
当然,宪条、律例、文字……也都包含在内。
而涉及到那些援朝官员的未来,这就是大明与朝鲜建交的友好条款了。
这一建交就是最高等级的兄弟国关系。
贸易上的优惠自不必说,以宣交使馆为窗口,朝鲜在籍国民只要申办了签证,均可赴大明进学、务工、经商。
若朝鲜奏请,大明可向朝鲜援助各种人才。于朝鲜效力期间,除朝鲜给付薪俸外,大明还额外有津贴,且依朝鲜朝廷及大明朝鲜宣交使馆共同认定的援助功绩考成、纳入大明内部的升迁奖励评价体系。
一句话,在朝鲜是可以赚双份的,想回大明了也能根据援朝时功绩再考评升迁另授更高职位。
当然,仅限正三品以下。
而正三品以上的,那就是要面临选择了:这次机会下,此后入朝鲜籍,受朝鲜新王重用;还是堪平朝鲜内乱后,归国叙功?
于是又有一轮奏请,这一次仅限于张经、龚用卿、宋良臣这等重臣。
至于防务安全,则又签订了一份边防剿匪合作条约:朝鲜百废待兴,财计艰难,维持治安兵力已自艰难,而倭贼、女真虎视眈眈。愿意济州岛为海防军港、仁川设京畿大营,请王师遣精兵驻扎,震慑宵小。
这样一来,诸事就都谈好了,“皆大欢喜”。
朱宪焮随即封赏众臣。在得了大明天子回复后,张经、龚用卿、宋良臣、李山希俱封国公,各局显位;朱宪焮新立的朝鲜出身妃子夫家,都有重用,比如成家代掌王室诸企,申家直入朝鲜国务殿。
另外两个特别的人,一是曹察,拜为国务大臣,仅居张经之下;一是沈炼,直接掌管新设的禁卫军和治安军体系。
再之后就是朝鲜恩科选拔出来的人走殿试过场、人人授职了。
这个过程对严嵩来说很轻松,毕竟很多事是早就商量好的。
严世蕃在过年前从江原道、庆尚道那边先回了一趟对马岛,协助汪直打退了趁台风季过后攻来的大内义隆御守联军舰队,而后就转向全罗道,与宋良臣、薛翰一起参与对忠清道、全罗道的最后清剿。
异国相见,自然不胜唏嘘。
他们父子二人商议了些什么,旁人不知道。
但朝鲜已经改天换日,京畿道在内的西五道已经尽皆臣服,东北咸镜道仍自观望,江原道和庆尚道则群虫无首。
“济州、仁川、义州,海陆三处边市,商贸必定大兴。”
严嵩面前,张经、曹察也只能安静倾听,李山希及其他朝鲜重臣更只有闭着嘴的份。
“陛下恩泽四海,更多粮种也在筹备转运,不会误了西五道春耕。如今嘛,倒是要让朝鲜也多有产出,可自边贸获利。缺工匠,大明诸企业可带过来。在朝鲜设厂、经营,税入朝鲜国库,这也是一桩好事。”
不论李山希心里有多么复杂,但这一年以来,除了明军攻伐尹氏逆党造成了一些破坏,大明当真是在帮助朝鲜百姓。
如今,严嵩带来了大明援朝的一个五年期计划。
有些词他不算太懂,但是大明宝金局、宝船监、织造局……在朝鲜都将设厂。
除一些大工匠之外,要在朝鲜雇不少人的。所产出售往大明的货物,济州、仁川、义州都有关税,他们在朝鲜的经营收入,也将上纳给朝鲜国库相应税收。
勘察矿产、清整水利、粮种农具……无一不是在帮朝鲜打下基础、提升国力。
“故而除庆尚道外,其余两道倒不急着平定。”严嵩说道,“新朝初建,两相比较,朝鲜百姓方知谁庸谁贤。速速征伐,兵祸一起,那两道百姓便连新朝一起恨上了。围而不攻,新朝六道百业兴旺、安居乐业,那两道百姓苦不堪言又不得出,那便是残党逆势而行。”
朱宪焮有些担心:“毕竟有庸人心存不甘,放任两道拥兵自重,六道不臣之民皆往投效,恐怕日渐壮大。”
严嵩摇了摇头:“膏腴之地尽归新朝掌握,有中国之助,更兼新朝君臣一心爱民治政,哪怕那两道横征暴敛,又怎比得上新朝壮大得快?中国入朝戡乱,非为奴役藩国。此间种种,智者能及早察觉,庸人却要见到明证。届时万民归心,方称王道。”
“若两道逆军时时侵扰,则何以御之?”
“那便是驻朝王师之责了。王主放心,外臣也会奏明陛下,令军务会议严令诸将。助新朝守土御敌才有功,冒进启衅则必定问罪重办。守好重要关隘,若逆贼大军入境扰民,后勤乏力,剿之更加不难。”
听起来还有两道,但沿着山脉,确实总共也就小几百里边防。
没有反扑是不可能的。
只不过朝鲜国王毕竟换了姓朱,那些心有不甘之人,不如也开个口子,让他们汇聚到一起,尝试一番“反明复朝”大业。
给点时间,让他们聚集。
他们勾结女真也好,壮大了一些也好,等大明从东瀛再凯旋,一网打尽不是更加免除后患?
当前这种剧变阶段,舍弃两道,专心经营交通、田土条件都更好的半岛西面和南面,当然是以更小的支出能取得更大的成果。
慢慢来,反正大局已定。
李山希回到了他的安东公府,府上得王上恩典,设了家庙。
规格与之前自然不能再比了,但是列祖列宗的牌位仍在。
他脱去了官袍,换上了孝服,又到了家庙里跪着。
算日期的话,从他的父亲死去,到如今还没满二十七个月。
李山希一个人孤零零地跪在那里,如今他只有一个弟弟还活着了,被送去了大明的都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