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该一早下去的。
精通格斗的她,怎么可能游泳都不会?
越往下潜越是安静,连海啸和箫的声音似乎都被淹没了,乌托海下一片死寂,放眼望去,清澈的海水里,一条海鱼都没有。
鬼的身体使她能在水下自由呼吸,就是没办法说话,唤不出乌特的名字。
卞清拨开深邃的蔚蓝,凭着在岸上的记忆和方向,往前游去。
在海的颜色变淡的那片区域,她看见了被树枝缠住的乌特。
他坐在一根更粗更大的树根上,双手闲然自得地去解缠绕在脚踝上的根蔓。白到透明,几乎能透过它看见海水的手指,灵活地穿梭在缝隙之间,扯出根蔓拉开,又绕开圈。这样解了几个来回,根蔓总会在全部打开的那刻,再度缠上。
乌特甚有耐心地重复,看得卞清的火,扑扑直冒。
乌特看着再度缠紧的根蔓,无措地眨了下眼。
他总算知道魔法界为何没有魔法师出售夜海箫枝了。来之不易的药草,能用到的配方又不多,自己都舍不得用,怎么会拿出去卖?
魔法师以前为了“回到过去”,应该吃了不少苦头,他记得魔法师的肺活量差极了。
他现在全凭自身的影子系统,完全不呼吸,才撑了下来。
就是不知道卞清是不是等着急了。
刚想到卞清,他的头皮就紧了起来,头发被一双手揪着揉搓。
他抬眸,看见背后的卞清,咧开了嘴:怎么下来了?弄清这片海域后,他不担心卞清会出事。
卞清不管他,对着他的鬈发一阵发泄后,才开口:我以为你死了!
他们无法发出声音,全凭口型交流。能互相看懂对方的意思,卞清都觉得神奇。
乌特抓住她作乱的双手,笑着对她说道:影子是不会被淹死的。
他只说到这里,说多了,怕头发给卞清揪没了。
乌托海的特殊——包纳万物,让他被卷入后,很难凭岸上的分身脱身。否则分身早该感觉到不对了,不至于触碰到海水,才察觉出来。
卞清问他:现在该怎么办?
乌特指着海面:你上去掰断一根树枝试试?它吃痛了,也许就放开我了。
卞清的特别,能让夜海箫树无法察觉到她的存在,值得一试。
虽觉得他提出的建议很不靠谱,卞清还是往海面上游了。
乌托海的海流并不平稳,尤其是中间的部分,更像那天他们在游乐场外围看见的过山车,一波三折,跌宕起伏。
卞清游出海面,稳了好几次方向,才抓住一根枝丫,然后用力一拽,握在手心里。
她急着去看乌特的情况,没多待便攥着枝丫,往水下潜。
乌特的猜测完全正确,在卞清摘下树枝的刹那,根蔓便解开了。
不过在解开的一瞬,它们又开始蓄力,准备再次缠住“罪魁祸首”,被眼尖的卞清看见了,她紧张得快感受到久违的心跳,她加快了速度,游到那儿后,伸出一只手把乌特扯到身边来,给了那几根根蔓一脚。
趁其不备,再带着乌特往岸边游去。
一破出海面,卞清立马甩开了乌特的手,大步地迈向沙滩。她知道自己最近有些孩子气,可那一股邪火就是很难遏制。
乌特现在最好别惹她,真的,别惹她!
被甩开后,在观察别人情绪的方面上,脑子不甚灵光的乌特也察觉到卞清的怒火了。
他细想了下,没能找到原因,他决定先道歉。
魔法师说,和女人吵架了,先道歉才是占了上风。
他不想占上风,更不想让卞清生气。
乌特迈着小步子,走到卞清身后,小声地开口道歉:“对不起。”
卞清发现讨厌别人无理取闹的乌特,其实是最擅长无理取闹的一个。此刻他根本不知道她生气,是因为他把自己置入险境之中,安危全都抛在了脑后,就冒然来道歉。
刚才的生气只有三分,现在是六分,已经到及格线了。
于是乎,卞清决定在确认关系前,先跟他吵个每个情侣都会吵的万年话题。
“你错哪儿了?”
只记起要先道歉,没记起这句话该如何回答的乌特,一下子懵了。
几秒过去,他迅速反应,退为上策,“我哪儿都错了。”
这真是还没谈恋爱,什么嘴上的坏习惯都学会了,卞清被他气笑了,“你没错。”
“嗯……嗯?”乌特木木然点头,“我没错。”
这下一点儿气都生不起来了。
卞清无端地叹口气,把手里的夜海箫枝递给他,他知道该怎么收纳。
乌特看她情绪好些了,接过枝丫拢进斗篷里,抬头视线扫过卞清的脸庞,他恍惚了下,指向她的脸:“你哭了。”
陈述的语气表明了他的肯定,只有卞清还在倔强,“我没有,那是海水。”
附在沙滩上的影子团,在这时升起,凝成一个人形,要抢在乌特前面,替卞清抹去眼角的泪。
乌特脚下的影子出手了,猛地突起,凝成一大团,冒出一个缺口,呈一张大嘴,把影子人包了进去。
他第一次在她面前,用如此凶悍的一招,收走自己的影子人。
卞清张着嘴,呆愣地看着他,直到冰凉的试管贴在脸庞上,接走了她的那滴泪水,她才有所反应,“干嘛?那又不是香茗露。”她欲盖弥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