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长计议,才是伊芙琳擅长的事,她望着窗外,“你要休息了吗?”
“伊芙琳,”路易睁开了眼,戾气横生,“绝大多数情况下,我都希望你是个哑巴。”他掀起被子,盖下的同时拉着伊芙琳躺平。
他的疲倦程度,往往通过他讽刺的言语,就能判断。
再度闭眼的那刻,窗外的天亮了。
伊芙琳了解他的脾气,若是她再出声,他很有可能叫来近卫,把她拉出去毒哑了,再送进来,即使是暂时性的毒哑,他也乐见其成。
她被迫,在起床清洗、背诵早课的时间里,睡上了第四觉。
“瞧瞧,我说得一点儿没错,不是吗?”红色的大脸凑近,长角快要刺入路易的身体,“国王的生活比想象中的滋润。”
魔力在空中隔出一道屏障,将魔鬼的头挡在外面。
路易没什么表情地问:“灵魂收到了吗?”
那张红色的巨脸骤然后退缩小,黑暗中走出一个人影,浑身赤红,手里把玩着一颗头颅。
在德罗索,没人认不出这颗头颅的主人——教皇纳科夫。
“我以为,你会选个更正式的日子,砍下他的头颅。”魔鬼咧开嘴,满口的利齿十分狰狞,“……毕竟,于你于我,他都算个罪人。”
路易拔出腰间的佩剑,“既然如此,我们之间的交易结束了。”
佩剑斩下的瞬间,屏障破碎,连接他们的契约消失。
魔鬼收紧了手,头颅同一颗糖果那般,破碎掉,“我还以为我们是朋友呢。”
“谁会同一个连名字都不知道的魔鬼做朋友。”
佩剑入鞘,他闭眼梦醒,外界的大雨连带着白天都是夜的感觉。
伊芙琳还未醒,路易坐起的角度,正好能看见她肩上的青紫。
这是赭肤唯一不能遮盖的痕迹。
几个小时后,修整干净,跟着路易一起离开卧室的伊芙琳,坐进了那个栏杆上包了一层软垫的金笼里。
推车的还是雪曼,垫上一层鹅绒垫后,板车带来的波动减少了许多,手抚过去,潮湿的空气很快晕湿了部分鹅绒。
“既然已经达到目的了,”她看着那头红色的长发,“为什么不停下大雨?”
走在前面的新王,阴恻地笑了下,“如果你想让我停下大雨,就该拿出求人的态度。”
伊芙琳也笑了,仍旧是坐怀不乱的态度,“求你了,路易。”轻柔的语气,没有半点不甘、不满。
态度干脆得让路易回了头,他深深望了她一眼,多余的话没说,又继续大步地向前走。
这种一反常态持续到了地牢,在看见两名浑身是伤的皇子后,伊芙琳瞬间明白了他刚才不呛人的原因。
昔日尊贵的皇子都是皮开肉绽,随从肯定也好不到哪儿去。
这里很安静,没有痛呼声,只能听见外面淅淅沥沥的大雨,和着难耐的喘/息。阴暗潮湿的地牢里,各种气味纠缠在一起并不好闻,雪曼递过来一张遮掩气味的白纱,被伊芙琳抬手挡去。
她目不斜视,深知现在的情况,只能她先开口:“带我来这里,又是为了让我说些什么呢?”
“德罗索的律法,刺杀皇帝,上断头台,”路易背对着她,没有起伏的语调里按捺着兴奋,“斯特诺伐的律法,则是挑断手筋脚筋,扔出边境。”
全看她做何选泽。
半死不活的样子,被扔出了边境,只会过生不如死的生活。
曾经的斯特诺伐律法是否如此,已经无关紧要了,此刻的路易随便怎么说,它都会生效,再被身边的近卫通知给内阁大臣,添加进法律里。
意气风发、志气满满的两位皇子,现在看向她的眼神里,只有一心向死。
圣女的处境不同以前,他们没法奢求太多,哈维尔和迭戈受尽了伊芙琳的关照,如今只愿高贵的圣女殿下永远高贵,德罗索的繁荣永远存在。
他们在自然历练的第二年里,跟着纳科夫看了许多,金笼不会是困住圣女的枷锁。
眼睑垂下,伊芙琳第一次指向明确的,表明了态度,“既然在德罗索,便使用德罗索的律法吧。”
在她无法看见的地方,面对两位皇子的新王,面露讽意,“弗朗,派德罗索的奴隶去打扫断头台,恭候他们尊敬的皇子吧!”
黑暗处,一道低哑的声音回应:“是,我的陛下。”
不论是同野玫瑰待在一起,还是跟着如今的新王,伊芙琳·西西莉亚都没法完整地做上一次早课。
离开地牢后,板车载着金笼一路驶向大殿,内里的狼藉一夜之间,就被侍女们打扫了干净,她们并不知道自己的国王在这里大发了通脾气。
短短一周,伊芙琳认清了自己的处境,她能左右路易的情绪,却无法轻易让他开口,彻底将她放出来。
待在金笼里的她,就像雅达哈富贵家庭的老爷养的笼中雀,只有被“路易老爷”拉出去遛的份儿。
认清现状的好处太多了,就比如现在看见从斯特诺伐回到德罗索的小公主卡米拉,伊芙琳非常确定,接下来不论改了姓氏的小公主,会做出如何举动,她都不会掀起一丝一毫的波澜了。
万物之神会原谅她,保护她的哥哥们已经尽了她最大的努力。
“参见路易陛下。”台下的两人跪地叩拜,再自行起身,繁复的面见词,按照斯特诺伐的习俗,改成了最简洁的模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