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裕所说,就是现在军中的真实状况,意识的转变又岂是那么容易的事。
“双马镫的事情急不得。”王谧不无遗憾的说着,要是能快干快上,他又何尝不想一夜之间将各种装备都分发下去。
可惜,现在的生产力就是这个德性,还有巨额的支出,这些都是不得不考虑的问题。
平心而论,东晋的财政状况一直都很拉跨,境内战乱纷争不断,外敌强劲,内部的叛军也是此起彼伏,实力不弱。
频繁的战争下,中央朝廷的税收就没有保障,国库并不充盈,再加上,各大世家全都划分了自己的势力范围,在他们的范围内,他们说的话,比朝廷说的话好使。
税收?
我们赚的钱都是自产自销,与朝廷何干?
在诗词歌赋,流传千年的典故中,世家大族全都是衣冠楚楚,举止有度的风雅人士。
但实际上,他们在历史上真实的面目,却并不那么理想。
通常情况下,世家手中往往都握有一定的私人武装,学名叫做部曲。
部曲乡兵完全听令于世家,和朝廷根本没有联系,他们将流民限制在自家的土地上,淹没他们的户籍,逼迫他们成为僮客。
这些无地的乡民,变成僮客之后,便成为了世家的私人财产,终日里替世家劳作,不论是田庄还是果园,周围都有部曲把守,想逃离那是做梦!
由这些僮客生产的物品,当然是归属于世家的,僮客们所创造的财富,也无法上交到朝廷。
这就是东晋朝廷面对的基本情况,到了东晋的时代,江南地区已经经过了完善的开发,人口稠密,商贸发达。
整体社会上,是不缺钱的。但是因为世家庄园经济的极度发达,他们占据钱粮,占据人口,这就使得作为公家的晋朝朝廷,并没有什么钱。
围绕着财权,军权,世家和皇族的势力可以说是此消彼长,互为影响。
世家越有钱,他们对朝廷,对司马家就越不放在眼里,一个个世家财大气粗,腰杆特硬。
世家腰杆越硬,司马家就越是对他们无法管控,面对着穷的叮当响的国库,也只能望钱兴叹。
司马家是这样做的,放任世家在地方搜刮钱财,至少他们得意了,还会拱卫司马家,若是让他们不得意,下场之惨烈,看看王敦就知道了。
财政上的困境也同样反映到用兵上,荆州兵就不说了,因为长期是桓氏掌控的地方部队,朝廷根本无法节制,荆州兵的军饷,大部分都是由桓氏一族解决。
不过这样的情况并不适用北府兵,当谢玄主导出来组建这支部队的时候,谢氏一族对北府的定位就相当清晰。
谢氏只掌控部队,但是这支部队名义上是效忠朝廷的,北府效忠朝廷的背后,也意味着,北府的所有开支,并不是全由谢氏解决。
到了现在北府兵的规模日渐扩大,装备越来越精良,在财政上,他们就越来越依赖朝廷。
打造铁制兵器在古代是一个妥妥的烧钱行当,将长戟换成长矛,就已经够破费的了。
要知道,现在的北府兵还有不少根本就没有装备马镫,这些将士沾沾自喜,还在为自己的精湛武艺而骄傲。
在这些士兵的眼中,他们只当马镫是上马的辅助工具,那些需要踩马镫的将军,几乎等于废物。
马镫也是生铁打造的,可想而知,从没有马镫,一下子变成装备双马镫,这个步子迈的实在是有点大。
经费在燃烧!
“大战在即,我们也不可能在短时间内打制出那么多马镫,那副马镫就你自己先用着,我再去找作坊里的铁匠商量一下,给檀兄弟也打制一副。”
“太好了!”
“王秘书想的真是周到。”
刘裕大喜过望,这一天来,因为他刘裕有的好宝贝,自己却没有,檀凭之可没少发牢骚。
更不要说,因为斩杀了梁云,刘裕一跃成为了将军,可他檀凭之却因为左一锤右一锤,捶捶都不到位的潇洒表现,还是个队主而已。
从战场上下来,檀凭之就咬牙切齿,自问没能当上将军,完全不是自己问题,都是因为没有得到最好的装备!
北府兵们不相信王谧的能耐,那是因为他们有眼无珠,可是檀凭之却和刘裕一样,对王谧信服无比。
王秘书给的东西必定是好宝贝!拥有了它,必定如虎添翼!
都是因为没有添上这双翅膀,他檀凭之这只北方猛虎才没有一飞冲天!
“那是当然,你们可是自己人,有好东西当然要照顾自己人,昨天是时间太紧,没来得及。”
一声自己人,把刘裕的眼泪都给逼出来了。
他眼泪汪汪的看着王谧,感谢的话说不完,真诚的模样,让王谧心里还怪过意不去的。
你说要是相信他吧,想到以后两人一定要闹掰,又根本不敢动这个念头。
选择不相信他吧,又有无情无义之嫌。
善哉善哉!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你就感动吧,这样才能更好的为我所用。
“不过,寄奴啊,你们也不要太得意忘形,军营里暗藏坏心眼的人也不少,你现在首战就得了战功,看不惯的肯定大有人在。”
“要小心!”
刘裕面色一凛,疑惑的看着他:“王秘书的意思,有人想害我?”
他这是什么表情?
还不相信吗?
“得意招人嫌,寄奴,你现在就是这个军营里最得意的人了,想想看,绝对会有人咽不下这口气。”
刘裕脑袋一转,要说我得罪的人,那可是太多了,仔细想想,哪个都有嫌疑,这要从哪里提防开始?
然而,就在王谧担忧别有用心之人给他心爱的小裕裕使绊子的时候,他自己却已经被人告了刁状。
第81章 大晋皇帝司马曜
五月末,都城建康。
一袭黄袍加身的中年男子,手里拎着酒盏,醉意盎然。
没有酒的日子里,我是一天也活不下去!
我是大晋皇帝!
我是司马曜!
任何人都靠不住,我只靠我自己!
自从生的漂漂亮亮的王稚远离开都城,司马曜的日子就过的没滋没味。
我喜欢帅哥!
在我这个朝廷做官,丑瓜是没有希望的!
只能站在倒数三排,千万别站前面,辣眼睛!
“阿宁,稚远为何还没回来?”
“你当时向我借人的时候,可不是这样说的。”
司马曜虽然略有醉意,但是脑子还很清醒,他的话,不无责怪之意。
阿宁在何方?
阿宁就在眼前。
王恭(小字阿宁)起身,整理了一下衣摆,这才在大殿的正中央站稳。
他抬眼的时候,司马曜正目不转睛的盯着他瞧,两人的目光顿时撞在一起。
王恭心道:我本不愿意说的,这可是你逼我的!
“启禀陛下,王秘书他这些天没法赶回建康了。”
皇帝司马曜和秘书丞王谧关系亲密,这一点,王恭深知,他担心王谧长久不回,会引起司马曜的愤怒,故而,采用了比较缓和的方法,慢慢吐露详情。
结果呢?
等王谧抬起头,却发现,司马曜并不像他想象的那样吃惊。此刻司马曜脸上的表情,甚至可以用风平浪静来形容。
难道是喝醉了?
大脑反应变慢了?
王谧不敢多做设想,只得这样认为。
司马曜饮了口酒,眼皮耷拉下来,那变幻多端的情绪,也被沉重的眼皮子遮盖住了。
“稚远为何回不来?”
“他现在情况如何?”
王谧连忙应答:“稚远,他跟着北府兵,去援救襄阳了!”
“襄阳?”
司马曜猛地从龙椅上弹起,满脸都是震惊。
他的嗓门扯得极高,甚至微微颤抖,他匆匆走下台阶,来到王恭身边。
司马曜眼中波光粼粼,闪动着激动的光芒,那光芒竟然把王恭闪到了!
陛下还是在意王谧的,刚才是他多想了。
“稚远为什么要去交战之地?”
“那不是很危险吗!”
“到底是怎么回事?阿宁,你详细说说!”
详细说?
他还能怎么说?
这些事情,桩桩件件都是王谧私下决定,既没有和他王恭商议,看样子,也没有和朝廷通气。
“陛下知道,王谧是受了我的邀请,才去京口探查情况的,这期间,我数次收到王谧的来信,但是他在书信中,只字未提要随军征战的事情。”
“收到王谧最后一封来信的时候,他已经在去襄阳的路上了。在信中,王谧说他是为了更细致的探查北府军的动向才跟去的。”
“臣就是想拦住他,也为时晚矣。”
“没想到,稚远竟然这样负责任,还真的把这件事放在心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