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不会料到,前来拜访的客人,一个两个的都来送石头啊!
虽说我是石头爱好者,但是这并不表明,我不收其他礼物。
司马道子踱步过来,看着袁悦之手里的石头,叹气道:“阿宁,你不肯拿出来,莫不是不好意思了?”
“这块石头还真是……平平无奇。”
是你,在我的心上狠狠扎了一刀!
王恭本来就心虚,被他这样一说,立刻坐不住了。
跳起来大喝道:“琅琊王,你血口喷人!”
“我送的礼物有什么不好?”
两人面对面站着,谁也不肯退让,谢安皱皱眉,只得出来解围。
“不管是什么样的石头,只要是老夫没有的,都是好东西,老夫这就收下了。”
作为宾客,寿星都已经出来打圆场了,他们两个也只能先散了去,但是他们怒目相视的样子,预示着,今天的争斗还远未到结束的时候。
吃吃喝喝几个回合,宾主之间的气氛都轻松了不少,尤其是来宾说话动作不再拘谨,司马道子甚至唱起了烟花柳巷的小黄歌。
“多情妹妹无情郎……”
“叹君负心寡情义……”
婉转的小调唱的谢安心里痒痒的,老谢心想,这些人真是讨厌,这不是勾搭人吗?
要知道,他老谢也是小黄歌高手,今天要不是自己开寿宴,非得跟着唱几曲才是。
谢安端着酒盏,看宾客们越来越高兴,兴致越来越高昂,坏心眼便按奈不住,冒了出来。
“阿宁,我听说,桓冲又从襄阳前线跑回上明了,你知道这件事吗?”
在座众位其中也没有姓桓的,用桓冲展开话题是最合适不过的。
此言一出,刚才还欢歌笑语的大堂之中,顿时鸦雀无声,宾客们的表情,似乎都停在了脸上。
一动不动,活像石像。
“阿宁,问你呢!”见王恭不回答,谢安居然又追问了一遍,老头子,真是坏坏的了。
专注搞事情的袁悦之立刻反应过来,抓住机会,怼了王恭一下,王恭嫌弃的撇撇眼。
弓手道:“知道,这件事着实令人气愤!”
“陛下也已经知晓此事。”
谢安颔首,王恭去给司马曜送信,他昨天就知道了,他故意在司马道子面前提到此事,就是为了看司马道子和王恭这对掰了的铁哥们,掰的更彻底一点。
清静恬淡的谢安石,也有阴暗的小心思,要是他为人一片赤诚,完全坦坦荡荡,他根本就坐不稳宰辅这个位子。
“陛下的意思是,大战在即,先不着急处置桓冲,待到赶走了氐秦饿狼,再行决定。”
说白了,就是拖着,司马曜现在也很为难啊,既想收回皇权,又得罪不起几大世家,尤其是手里有兵权的,更是撼动不得。
于是,在朝堂上就出现了这样一幅奇景,司马曜伸出手指头,戳戳这个世家,看看能不能扳倒,又戳戳那个世家,试试会不会退让。
若是一个都不给他面子呢,他就继续缩回去,喝酒玩乐,当他的摆设皇帝。
但是,这样的人,终究很危险。
世家不需要聪明的皇帝,皇帝要是聪明,你就自己干好了,干什么还要依靠世家。
“可是,谢公,我觉得此事不应该继续拖延,这一次桓冲必须要受到惩处!”
“要不然,大晋军威何在?”
谢安提及此事,让王恭顿时打上了鸡血,立刻拉着谢安表白,若是有谢安出面说话,或许能押着司马曜惩治桓冲。
以彼之矛攻彼之盾,我们王家就可以作壁上观了。
他的计划很好,但是谢安岂是等闲之辈?
“阿宁说的有道理,谢公德高望重,不能不出来主持公道,不说别人,谢将军统领北府军,一直尽职尽责,攻城略地从来也没有懈怠过,我大晋有谢将军这样的猛将,为何还要纵容桓冲这等废物!”
袁悦之正愁找不到话题挑拨世家关系,王恭就先一步发言,悦之真是感谢他八辈祖宗。
这个时候不跳出来拱火,袁悦之就失去了出席宴会的价值。
他发完言,司马道子立刻对他投去了赞赏的眼神。
时机抓得好!
有袁悦之给司马家当枪使,道子也就可以放心吃酒看戏了。
谢安没有着急回答,而是看向谢石,谢石耸耸肩,能怎么办?
还不是大兄你自己惹的祸,早就提醒过你了,把这么多麻烦精凑到一起,最后肯定是这个结果。
第91章 狗咬狗与渔翁得利
“大家的心情老夫都理解,不过这件事还要看陛下的定夺,陛下所言也极有道理,桓氏一族执掌荆州以来,总体来说还算尽心尽力,如今氐秦大军压境,朝廷内部一定要精诚合作,不说桓冲如何,至少,荆州兵也还是被桓氏统领着,这个时候处置桓冲,桓氏一族会怎么想?”
谢安一张口,倒是把司马曜没好意思说出来的,全都说了。
王恭一时无言,谢安果然是老江湖,他提到的问题,是王恭根本就没有考虑过的。
当然了,他也根本就不屑去想。
总之,打压桓氏就对了。
“谢公所言极是,阿宁,你在谢公面前提及此事,是不是对陛下的决定不满?”
“这……这这……”
王恭结巴了,袁悦之的话就好像是一把利剑,直插他的心窝,让他根本无法回答。
古往今来,对皇帝不敬,质疑皇帝的决定,都是做大臣的大忌。虽然大晋的皇帝说了不算,日常都被权臣摆布。
但是对皇帝不敬,依然是一把好刀,只要有人愿意使用它,它依然可以成为质疑政敌的利器。
王恭慌了,现在他恨不得抽自己几个嘴巴,叫你多嘴,自己挖坑自己跳吧!
“谢公,我不是这个意思!”
虽然被抓住了把柄,但是王恭也不会坐以待毙,他结结巴巴的向谢安求救,谢安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司马道子截了过去。
“阿宁,其实你也不必如此,那天在陛下面前提起此事的时候,你不是也不满吗?”
“现在这样说,我还要夸你一句始终如一了。”
阴阳怪气的,都是些什么人呐!
看着袁悦之和司马道子一唱一和,配合默契,王恭才突然意识到,现在,袁悦之现在已经彻底被司马家拉拢了过去,成为了他们的爪牙。他这位姻亲,早就被扔到了一边。
糊涂了,他怎么到今天才看出来,要是早点看出来,就不会在他们两人面前丢丑了。
王恭悔不当初,杵在原地,真想找个地缝钻进去,可怜巴巴的样子,谢安都禁不住怜爱他了。
“诸位别吵了,都是老夫的罪过,今日是老夫的生辰宴席,本来就不应该提起朝堂上的事。”
“阿宁,你也坐下吧,吃些好菜,都按照陛下的吩咐办就是了。”
好家伙!
这个老头子,挑了事,现在又冲出来装好人,司马道子静静的观察着谢安的一举一动,最后得出一个结论,姜还是老的辣。
他司马道子怎能让谢安把好处都占了。
端起酒壶,就给王恭满了一盏酒。
“阿宁,谢公不过是问问,你也太认真了,没什么大事,喝酒吧!”
王恭接过了酒盏,一饮而尽,虽然他早已看出司马道子也是竭尽全力的给他挖坑,但是这个时候能有人给他台阶下,再不接着就太不明智了。
相反,王恭现在对谢安很有些看法,怎么?
收了司马家的大礼,就看不上我王恭的礼物了吗?
所以才给我使绊子?
人没有自知之明,就是这样的表现,虽然谢安也是有意挑起事端,但是要不是他王恭非要不服气追问,事情也不会演变到这般地步。
王恭只知道埋怨别人,却不知道在自己的身上找问题,可以想见,日后王恭的下场绝不会好。
谢安白白出来维持局面,奈何人家王恭完全不领情,还把他恨上了,这还不说,在这个宴席上,还存在着更头疼的人。
那就是袁悦之无疑!
王家、谢家再加上司马家总归是世家大族之间的争斗,这种争斗带着一种惯性,不间断,却也时打时停,不会在一件事上纠缠个没完没了,一点体面都不讲。
袁悦之则不同,长期被几大世家压制,他早就已经受够了,现在他终于抓住了机会,找到了大腿,怎能不竭尽全力的扑腾。
菜还没有吃几口,谢安为众位大臣精心准备的糖糕,他都没有尝出滋味。
很快,他就想起了一个人,又是可以掀起风波的。
在谢安的主持下,大家该吃吃,该喝喝,就连司马道子都开始抱着酒坛子不撒手了。
酒才是他最好的朋友,朝廷上的这些老奸贼,一个都靠不住。
袁悦之清了清喉咙,突然起身,来到了王恭的面前。
王恭看到他,立刻竖起了警戒,莫害我!
离我远点!
吃一堑长一智,王恭抓紧酒盏,坚决不给袁悦之挖坑的机会。
可惜,袁悦之一门心思的要搞事,岂是他王恭装傻就能躲得过的。
前一刻,袁悦之还在给王恭敬酒,下一刻,他又把话题捞了起来:“阿宁啊,你的那位老朋友王谧,现在也该到襄阳了吧。”
王阿宁这一口酒,要咽又咽不下去,卡在喉咙里,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
“你什么意思?”
“王谧的事情,与我何干?”
此刻王恭冤死了,王谧要投北府军,这件事从来也没和他提起过,他一拍屁股潇潇洒洒,留下可怜的王恭在朝廷受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