苻坚面色一凛,忽然被符融的话击中。
在他的心中,鲜卑恶畜逃窜这件破事,如何能与重镇襄阳丢失相提并论。
“呸!”
“这帮贱畜!”
苻坚唾沫星子飞溅,激情辱骂慕容垂。
符融站在底下,就由着他骂,不一会,苻坚就恢复了平静,又把权翼、姚苌等人召唤到了大殿里。
“博休,你说得对。”
“现在的当务之急是在战场上打败晋军,鲜卑军团留着还有用处。”
“让他们去挡枪,也是好的!”
苻坚的心情变换之快,就好像是台风过境,忽而愤恨至极,忽而又欣喜若狂。
充分展示了一个精神病人的精神即将崩溃之前的各种状态。
被苻坚召唤来的这两位大臣,也很有些说头。
权翼和姚苌,说起他们的渊源,其实他们两个以前还是在一个锅里混过饭的,想当年,权翼刚刚出仕的时候,就是跟着姚羌混的。
那个时候,姚苌的哥哥姚襄还在,那才当真是姚羌部族的一员智将,相当勇猛善战。
但是不幸的是,姚襄寿命不长,统领姚羌部族的重任,就交到了他的弟弟姚苌手里。
而后,随着姚羌被氐秦收服,权翼也跟着他们投降了氐秦,苻坚很快就给他安排了职位,并且委以重任。
而这位权翼,在符融看来,端的是为正直有为的大臣,他明明曾经效忠姚苌。
但是,在氐秦的朝堂之上,却从来也不附和姚苌,反而是该说什么就说什么。
姚苌说,大王应该去封禅,权翼说,封禅劳民伤财,路途遥远,还是算了吧。
姚苌说,大王应该尽早平定东南,将大江两岸混为一同,权翼说,晋主虽昏聩无能,但仍是正统,且君臣和谐,晋主并无大过,不可伐。
总而言之,在苻坚的面前,权翼就喜欢和姚苌唱反调。
两位大臣进殿,苻坚立刻就支棱起来了。
他的脸上竟然挂上了和煦的笑容,完全跟刚才的疯狂判若两人,就好像刚才手刃美人的不是他苻坚一样。
这也可以看出,苻坚此人的本性是如何的了。
一代佳人就这样在他的眼前香消玉殒,还是被他亲手杀害的,还没有过多长时间,他就可以笑得出来,还把大臣们都叫到身边,做出一副亲切和蔼的样子。
可见,他就从来也没有把摧毁人命看成一件多么重要的事情。
“两位爱卿,刚才博休已经表了态,他支持我收复晋土,现在就缺你们的配合。”
闻听此言,苻坚登时就是眼前一黑。
啥玩意?
他什么时候说让他率领大军去踏平晋土了?
“大王,臣弟不是这个意思。”
“臣弟认为,先把被晋军攻占的几个城池收复回来即可,等到我军恢复了元气,再去攻伐晋军也不迟啊!”
天地良心,符融只是想找个借口让苻坚放弃圈禁鲜卑人,谁知道,竟然会给这老头子打开了方便大门。
平定东南,活捉司马昌明,这个念头在苻坚的心里,脑子里,已经来来回回的转了多少年。
没办法,没有仗打,他难受啊!
你们要理解一个马上得天下的名将,他想继续本职工作的那份迫切的心情。
眼看着北方的各个部落都已经被收服,苻坚举目四望,目前在传统的中原范围之内,就只有东南的晋还在那里苟延残喘。
这些年,从晋朝投降过来的大臣也有不少,从他们的描述中,苻坚认为,那晋主司马曜给他提鞋都不配。
为了更好地了解自己的敌人(闲着没事干,纯属解闷),苻坚还专门让那些熟悉司马曜的晋降将,为他绘制了一幅司马曜的画像。
整日里端详,最近还把它挂在了为司马曜准备的宅院之中。
是的!
你没有看错,自信又贴心的苻坚,已经在为了晋朝的君主筹谋投降之后的生活了。
不只是给他们安排好了官职,就连他们的豪华居所都已经预备好了,就等着正主入住了!
苻坚现在四十有五,他已经很多年都没有亲自指挥过一场大型战役了,实在是手痒。
可是,在他的能力范围之内,还有谁可以让他练练手呢?
也就只有弱晋了!
所以,不是说弱晋安分与否,是不是攻占了氐秦的城池,总而言之,它的存在,对于苻坚来说,就是一个很好借口。
已经渐渐感觉到衰老的苻坚,亟需一场战役,让他的丰功伟业更加的辉煌。
让他当上大皇帝,顺便解解闷,只要弱晋还盘踞在那里,就算晋军什么也不做,苻坚也会找茬的。
自从周边无仗可打,苻坚就整日里念叨,要去踏平东吴老儿,这个口号已经喊了很多年了,只是,朝臣之中响应的人并不多,苻坚也就只能一而再再而三的搁置。
符融很懊悔,这样一来,反倒是他这个日常反对攻占晋土的理智之人,给了苻坚一个开战的很好的借口。
苻坚以下,权翼疑惑的看着符融,这位大王今天是怎么回事,脑子被驴子踢了?
权翼没记错的话,以前朝堂之上,符融明明是苻坚攻晋的最大的反对者,是和权翼站在一起的!
这样的主张,几年以来,一直没有改变,今天这是怎么了?
权翼忽然感觉,在这个大殿之上,他变得十分孤立,姚苌就不说了,那是一个天天以怂恿苻坚为乐,专门阿谀他的。
现在,他已经这样做了。
他站在苻坚的面前,一通吹捧,什么主上英明,什么小菜一碟,把苻坚吹得是喜笑颜开,下巴都要掉下来了!
第624章 大秦天王的亲征梦
“大王,还请三思而后行啊!”符融忧心忡忡的说道。
不管苻坚想干什么,符融都是那一句话,万事要多考虑再行动,而显然,苻坚早就已经不想动脑子了。
慕容垂等人的反叛,让他那好不容易才压制下来的想法,登时又浮上心间。
他热血沸腾,决意如此!
“博休,你我兄弟,多年以来一直互为倚仗,若是连你也不赞同我的想法,那我这个大王不当也罢!”
“不当也罢!”
苻坚气急败坏,说着就要变脸,符融立刻上前,与权翼一同劝说,这才让他放弃了不当大王的不切实际的想法。
当然,相比劝说苻坚不要去攻占晋土,这个目标还是容易达到的多了,毕竟,苻坚可从来没有真的不想不当大王。
甚至于,他还不满足于只当这北边辽阔疆土的大王,他想把氐秦的旗帜,插到大江两岸。
成为这中土之内,一统四海的真正王者,唯一的!
到那个时候,他就可以上封号,正式当皇帝了!
你看,人家苻坚的志向还是很远大的,人家不会像土包子慕容氏,还没有占领多大的疆土,就急火火的称帝,好像过把瘾似的。
“陛下,而今晋土之内,司马昌明虽不算明君,但亦有驭人之术,而其臣下也为之效命,且大将南北,皆视晋为正朔,人心未变,老臣以为,现在还不是伐晋的好时候。”
还没等苻坚把他的终极目标说出口,权翼便又把那一串老生常谈拉了出来,继续念叨。
可惜的是,这一次,苻坚已经不会被他这一套迷惑了。
他早就已经想好了借口。
“权尚书此言差矣,吾辈虽为异族,但自汉时入主中原,也有百余年,早已移风易俗,况且,自我登极,凡二十七年,劝课农桑,开立学校,拣选人才,精勤国事,有目共睹。”
“大凡黎民生口,所求之物,不过一日三餐,住有所居而已,这些事情,我都做到了,城中百姓安居乐业,谁会在意给他们好生活的,是氐还是汉?”
苻坚是什么意思呢?
通俗点说,就是皇帝轮流做,今天到我家,这皇帝的宝座,你们汉人可以坐的,我这个氐人也一样能坐。
我的底气又是什么呢?
那就是施行仁政,苻坚这样想,绝对不是他夸口,是他真的就是这样想的。
当年,他还是玩泥巴的孩童的时候,便要求给自己请师傅,教习学问,这在以弓马得天下的氐人贵族当中,绝对是极其少见的。
大学问学多了的一大后遗症就是,苻坚他真的把那些孔夫子、孟夫子说的道理当了真。
以为只要他也广施德政,礼贤下士,他也一样能当皇帝!
这个大秦天王他也做了二十几年了,自认为在他的治理下,整个大秦还是蒸蒸日上的。
于是,他自然认为他有资格当皇帝。
“可是……可是……”苻坚这样一说,权翼也一时没了词,他总不能说,其实,在广大中土百姓的心里,照样还是汉贼不两立,你个氐人,还想当皇帝,就别做梦了!
他看向符融,向他求救。
符融想了想,便道:“大王,权尚书所言甚是,再者,今年镇星在斗牛,利于吴地,这是天象昭示的,所以,臣弟认为,伐晋确实是必须,但是可以再缓一缓。”
“古来征战,天象配合也很重要,天象不吉,对战事也不利。”
思来想去,符融祭出了迷信之法,想着苻坚这个人,还是很相信这一套的。
既然道理说不通,用老天爷吓唬他一下,或许还行。
却没想到,在巨大的成就感面前,老天爷也不好使了,苻坚大手一挥,笑道:“天象不足为惧,昔日武王伐纣也是天象不利,不是依然成功了?”
“可见,以有道伐无道,不利也会变成有利,你不必担忧。”
好家伙!
读过书的人就是不一样,想哄弄过去,才没那么容易。
虽说苻坚的学问不及符融吧,但是,人家也是正经的接受过系统的教育的,那些汉人们天天念叨的典故,他是信手拈来,还别说,还挺恰当。
轮番上阵都不顶用,符融也就只能摆事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