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娘子是好人,特别仗义,再说,她和王稚远也不是你想象中的那种关系。”
“她现在就住在王府,我都见过了,她还很支持我们的婚事,不管她说的是不是真心话,但我是相信的。”
“如果她想要与我争抢,早就可以先下手为强了!”
“不是吗?”谢明慧淡然说道。
谢安一愣,这好像,也有那么一点道理。
所谓先下手,便是率先与王稚远成婚,当然了,身份上是绝对不能超过谢明慧的。
也就是做妾,古代婚嫁之中,只有娶妻是大事,娶妾完全是无所谓的事情。
可以有个仪式,也可以走过场都没有,直接对外宣布一下就成。
可是,一般来讲,任何事情都有个先来后到,作为天天在王稚远身边打转的人,沈蒜子有很多机会向他投怀送抱,抢先一步做妾。
这个时候,后入府的谢明慧就会相当的难办。
可是,沈蒜子却并没有这样做,这样想来,谢明慧的说法是有道理的。
“可是,王谧那小子身边还有小娘子跟随,对你总是个威胁,阿翁也不是要劝你铲除威胁,对于世家子弟来说,你也知道,这种威胁是铲除不干净的。”
“既然管不了,就要看开些,千万不要因为这些事情与稚远闹矛盾。”
男人沾花惹草,女人闹的鸡飞狗跳,这种事情,在冠盖云集的建康城,并不鲜见。
嫉妒乃人之常事。
这就好像是,男人总是告诫女人,不要对纳妾之事看得太重,这是男人的天性。
可是事情颠倒过来,若是女人同一时间找三五个男人还全都放到自家宅院里,你看看男人会不会容许?
恐怕就不只是吵架互殴了吧!
闹出人命都是极有可能的!
可是,既然女子善妒根本无法接受男人三妻四妾,现实生活中,她们为什么又要容忍呢?
这就涉及到一个很深邃的问题了。
万事万物到了最后,都是经济问题。
女子在古代几乎没有什么正经的赚钱途径,既然无法赚钱,女人也要生存,那怎么办?
只能投靠男人,既然要依附于男人,就必然不能和钱袋子闹翻。
同样的事情,其实在所谓的上层贵族女子之中也同样适用。
虽然这个年代女子常常处于劣势,但是,当你的阶层达到一定的程度,这种在家庭之中的处境也可以完全颠倒过来。
比方说那刘宋著名的山阴公主刘楚玉,她的驸马也是精挑细选出来的,可照样拦不住她各种风流。
她还把喜欢的男子带到公主府里,就和驸马同吃同住,驸马绿云罩顶,依然无能为力。
还有那大唐的玉真公主,她的道观里,随处可见当时的名流望族,什么诗仙李白,什么醉心山水的王维,都是她的座上宾。
至于玉真公主的芳心到底属于谁,不是这些大情圣们能够揣摩的出的。
在这些既有钱,又有权的女人这里,男人的那些特权就仿佛施展不开了。
当然了,这只是极个别的情况,而且,即便是这样的公主,在公主群里,也是极少数。
大多数的公主还是遵守着社会的基本法则,他们一般也不管驸马纳妾。
可是,到了谢明慧这里,即便她是建康城里最尊贵的家族里走出来的女子,也难免要面对这样的问题。
若是别人也就罢了,谢安不会多这样一句嘴,可是谢明慧……
他太了解这个孙女的个性了,一向是随心所欲,不肯让人,明晃晃的一个小娘子摆在眼前,她怎能容忍?
若是闹翻了,这可是要耽误他老谢的大事的!
是的!
即便是面对最为疼爱的孙女,谢安也没有停止算计。
他当然是关爱谢明慧的,这一点不能污蔑他,但是呢,相较而言,一旦谢明慧在王家坐稳了位置,能够影响到王谧,对他的好处也是大大的。
世家联姻,巩固势力才是最为重要的,感情什么的,都是其次。
这也就是为什么,谢安明明知道谢道晦与王国宝一向不睦,而且,这种不睦很大程度上也是他谢安造成的,可他却偏偏不允许他们离婚的最为重要的原因。
王国宝,他还有用处!
虽然他人品卑劣,又与谢安交恶,但是,他是陛下眼前的红人,又与琅琊王过从甚密。
这样的人,在朝中天然就是一股势力,不可忽视。
有谢道晦在中间,即便王国宝恨谢安入骨,他要是想对谢安出手,总也要有一点顾忌。
同理,谢明慧和王稚远的婚事也是如此。
王稚远是后起之秀,谢安是要牢牢抓在手里的,但是,男人之间的利用关系总是不那么牢靠。
现在,既然王稚远也对明慧有意,谢安顺水推舟,就算是把小王绑定了。
甚至,私心来讲,他甚至想让明慧早一点,再早一点和稚远成亲,这样这条线就可以早一些发挥作用。
那稚远小子每天忙进忙出,不是在将作坊晃悠,就是去和他那几个京口小伙伴聚会。
他们发生了什么,他们干了什么,他们想的是什么,老谢是毫无抓手,根本无从揣摩。
他急需一个眼线,打进内部,谢明慧显然是一个很好的人选。
谢安又说了许多安慰的话,全都是发自肺腑,这让明慧很受用。但是,谢安没有想到的是,他一番苦口婆心,却并没能动摇她的心思。
“阿翁不必担忧,这是我们年轻人的事情,就交给我们来处理就是了。”
“阿翁还是顾好朝廷上的事吧!”
“你就那么信任那个沈娘子?”
“别怪阿翁没有提醒你,他们吴兴沈家的人,一个个的,奇怪的很,不是好对付的!”谢安的表情很严肃,看起来十分认真的样子,谢明慧不但不紧张,还噗嗤一下,笑了。
“我知道她是怪人,不过,我确实有信心。”
她捂嘴狂笑,却不敢把实情相告。
沈娘子她当然怪了!
阿翁若是知道,沈蒜子是个女扮男装爱好者,恐怕会吓得嘴巴都合不上吧!
……
建康城外,钟山驿馆。
远道而来的王谧一行人满身风尘,时隔数日,终于抵达了建康城外,纵马跃上高地,甚至都可以看到建康宫内威严的檐角了!
若是按照刘裕的意思,趁着天还没有黑透,快走几步赶紧进城算了,不管现在是什么时辰,只要他们回城,皇帝陛下还不是要连滚带爬的出来见他们,绝对不敢拖延。
“稚远,那城里的情况如何,朝廷上的情况如何,你真的一点也不关心?”
“为何不早一点进城,现在完全来得及!”刘裕进入驿馆,忧心忡忡的说道。
“寄奴,坐,快坐。”
“不着急,喝点水。”
王侍郎嘴里说着不着急,实际上也确实是不着急。
至于桓冲老将军,更是没的说。
早就已经吃饱喝足,就等着看好戏了。
“曾队主,去把杨定带过来。”
这一路上,除了王谧桓冲等主将,跟随他们返回建康的,只有两百余人,都是当初从建康远赴新野城的,手枪队的成员。
带走五百,带回来二百多,对于这样一场异常艰苦的硬仗来说,战损率完全可以过关。
要是他们的火力再更强一些,兵力再多一些,说不定还可以获得更好的战绩。
除了这些一定要跟随的将士,王谧还给皇帝陛下带回来了一份特别大礼,一个活着的俘虏。
氐秦上大将军,杨定!
此前几次大胜,诸位兄弟冲杀的太勇猛了,杀伐果断,出刀出枪都异常果决。
等到收拾战场的时候,才发现,凡是有头有脸的氐秦大将,几乎都被兄弟们送上了西天,一个带热乎气的都没有了!
何其遗憾!
这一回,司马曜终于能见到活口了!
“杨将军,请上座。”
王谧的善意并没有换来杨定的笑脸,经历了一路颠簸的杨将军,如今灰头土脸,甚至额头上还添了一道伤疤。
“不必!”
“某就站着!”杨定梗着脖子,坚决不从。
“不知杨将军的伤势如何?这两天想开了吗?”
听闻秦主苻坚在长安城出了大事,虽然杨定还不能确定苻坚的生死,却已经产生了殉主的心思。
所谓国破家亡,不过如此。
国家都亡了,他这个败军之将还有什么脸面苟活在这世上?
又是撞石头,又是抢长刀,能做的都做了,就是命运不济,除了给身上添了几道伤疤,疼的他晚上睡不着觉以外,几乎没有任何一点好处。
“杨将军的心愿,我们都了解,只要你肯配合我们,我们一定能让你得偿所愿。”
杨定很久不说话,摆出一副时刻都能英勇就义的架势,真不知道,他的脖子疼不疼。
“你们真的能帮我得偿所愿?”
杨定恶狠狠的眼神,忽然缓和了下来,王谧欣然点头:“当然知道,你不就是想死吗?”
“没错!”
“一点没错!”
“你们要还是军人,是战士,就给我一刀,了结了我,两边都痛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