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在别的方面,他却可以帮一把。
只听他淡淡说道:“稚远,我们先不必把问题想得太过复杂,也太过长远,毕竟,那些都需要你先把地盘打下来再说,你要关注的,反而是大晋的朝堂之上。”
“还请阿翁赐教。”王谧仍然表现的很谦逊。
谢安饮了口茶,目光放向远处,这件事,说起来,话可就太长了……
但是,长也要说,大晋的朝廷,或者说以后的新朝廷要想走得远,这就是必须要经历的一课。
“老夫看来,你和谯郡桓氏关系处的很好,这一点,你做的比我好,没有什么好说的。”
“其实,当年,我也想要和桓氏一族和睦相处,但我们那个时候,条件并不允许。那个时候,桓氏一族的实力比现在更加强盛,朝廷对他们多有忌惮。”
“他们呢,因为势大,也不肯对朝廷退让,很是豪横,这样一来,我除了拉拢以外,当然还要适当的打压一下,不可能让他们事事顺心如意。”
“而现在,你所面对的局面还是大有不同,自桓温去后,桓氏的势力还是消减了不少,再加之,桓冲这个人,总体来说还是识大体的,愿意和朝廷合作,虽然也是要保证他桓氏一族利益的前提下。但是,这是晋朝的规矩,想当年,桓氏也是可以留在中枢朝廷和我们均分利益的,但他们选择了去镇守荆州,挟持一方,对于朝廷来讲,有人可以看管荆州要地,当然是好事一桩。但是,相对的,又要让桓氏做事,就不能对他们太过管束,朝廷也会默许他们把荆州当做是自己的地盘。”
“这就是大晋朝廷的规矩,是当时的形势,现在呢,桓冲愿意和朝廷合作,尤其是佩服你,那么,他们和朝廷的联系也会更加紧密,他日,如果真的是把北方的几个战略要津都拿到手中,相对的,荆州的重要性就会减弱,这是必然的。”
“那么,桓氏一族对于朝廷来讲,就不再是个威胁,他们也就没有那么重要了,可能,今天难以解决的事情,到那个时候,或许就都不是问题了。”
“多年以来,朝廷对他桓氏一族也算是很苛待了,耽误了许多人才进步,将来,对他们,你也可以不必那样防备了,随才任用,比如,桓伊那样的年轻人,老夫看来就很好。原本,当年我是想把他放到更好的州郡的,可是,碍于先帝当年对桓氏一族多有忌惮,也未能如愿,将来,你一定要重用他。”
谢安居然提到了谯郡桓氏那一大家子,这是让王谧无论如何也预想不到的。
一直以来,作为朝廷的代表的陈郡谢氏,和他们可不算对付,却没想到,到了这样的紧要时刻,谢老爷子却想到了他们。
王谧很自然的点了点头,把这些记了下来。
实际上,对于桓伊,王谧自然是会重用的,这一点甚至都不需要谢安提醒,而这位消息灵通的老者,他肯定也已经知道,王谧把桓伊也安排到了北伐的队列当中。
这不就是重用吗?
况且,这一次北伐意义非凡,一旦凯旋,那么跟随王谧出征的这些将领,几乎就是新的朝廷的理所当然的组成人员了。
于是,王谧对桓伊的重视也是可想而知了。
而谢安的一席话,更像是对桓氏一族的赦免令,这是由他的嘴里说出来的,却也是代表了朝廷的意思。
毕竟,现在可以阻拦谢安的人也已经不存在了,司马家能说了算的人,根本没有了。
坐在御座上的那个小娃娃,他对于这些变化能够发表任何的意见吗?
他不能。
于是,愿不愿意和桓氏一族和解,就是朝廷上的这些大臣们说了算,他们当中的一些人,当然还是保持着原来的看法,对他们多有忌惮,防备。
或者说,他们也不是惧怕桓氏,只是担心他们的势力进入朝廷就会瓜分走他们的利益。
毕竟,在荆州,那里本来就已经是他们的地盘了,朝廷的力量也无法深入,再让他们站到朝堂上来,他们不就是一个家族,吃双份的吗?
天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但是,此刻,谢安倒是对此事表现的很豁达,他认为,桓氏一族的矛盾,是和司马家的,与他谢家无关。
与朝廷上的诸位大臣,关系也不是很大,只要王谧能够改变司马家当家的局面,桓氏一族的那些前仇就根本不需要计较。
顺利的表过态之后,王谧就在一旁静静的等着,谢安的状态,很明显,他还有想说的。
那能怎么办?
只能继续等着了。
而谢安也是不负众望,顿了顿,又继续道:“还有个人,你可别忘了。”
王谧露出请教的神情,谢安心满意足的继续指点:“就是阿宁啊!”
“前些日子,他做的那些事,老夫都听说了,论理,就算是处斩也没什么冤枉的。”
“但是,当时你没有这样做,这很好,世家之间的事情,总是要比别人更复杂些,我们这个圈子里的人,互相之间的面子也要更大些,凡事都应该徐徐图之,不能急。”
“虽是如此,但是,最近,对他的弹劾也是越来越多了,我都暂时按了下去,北伐在即,大臣们虽然有怨言,却也知道一大局为重,但是,这肯定是不能长久,拖不下去的。等到我回来,他们一定会抓住我,让我处置阿宁的。”
看来,谢安对朝廷上的局势还是很了解的,符合王谧对他的一贯看法。一个喜欢隐于幕后的智者。
他无所不知,却又好像什么都不知道。
老实说,这也确实是王谧一直头疼的问题。
要处置王恭一人,其实并不难,他的罪过在那里,现在,在朝堂上也已经失了势,困难的是,他背后站着的王贞英。
很显然,这位一直对王谧不薄的太后娘娘是不会允许王谧向她的亲哥哥下手的。
他可以幽禁他,甚至可以让他去坐天牢,但就是不能要了他的性命!
不能!
绝对不能!
这是王贞英的底线,一直以来,她虽然时常看不惯王恭的一些做法,但那毕竟是亲哥哥,哪里有亲妹妹送亲哥哥去死的呢?
王贞英做不到,同时,她也做不到完全和自己的家族做切割,从她的角度来看,也完全没有这个必要。
她出身这样的富贵之家,如果没有太原王氏这样粗粗的大腿,哪能有她王贞英的今天。
你以为,在这大晋治下的建康城里,就真的都是富贵之家吗?
当然不可能了!
富贵的也就是那些聚集在乌衣巷上的人家,其余的,就算是站在朝堂上的那些小官,只要是家族没有足够根基的,也是穷困的很呐。没见还有骑驴来上朝的吗?
这都不能提,一提就全都是眼泪。
于是,王贞英很明白,她能走到这一步,与强大的家庭有不能分割的关系。
而她也要适当的回报家族,这是必须的。
可以说,身为太原王氏的人,王贞英能够做到今天的这个地步,已经是很不容易了。
这只能说明,她是个明智且聪明的人,她知道,以她的家族现在的实力,是无法和王谧抗衡的。
于是,就选择了合作。
王谧势大,且野心勃勃,很显然,要与他合作,就要给他甜头,王贞英做的已经够多的了,这一点,王谧也是认同的。
应该说,到了今天的这个地步,王贞英手里的牌越来越少,越来越不值钱,都是拜她的好哥哥所赐。
最可气的是,这位无脑的好哥哥对这一切还一无所知,以为和自己毫无关系。
摆出一副要钱不要命的架势,让人好生气愤。
如果不是他和殷仲堪闹了矛盾,又没有章法的杀害了他,他的生死也就不会变成一个筹码。
因为犯下了杀人的重罪,就算是朝廷重臣,也必定要被追究,这是绕不过去的一关。
要知道,那殷家人也不是被彻底绝灭了,人家还是有人的,人家还眼巴巴的等着朝廷的裁决呢!
要不是王谧提前给殷家的几位遗孤都安抚好了,并且承诺了日后必有重罚,你以为,现在他能安安生生的去北伐吗?
这朝堂之上,后宫之中,早就闹翻了天了!
还有那突然跳出来的陈归女,完全没有预兆的闹了这么一场,想想就头疼。
哪里还能顾得上北伐的事,至少也要继续迁延一两个月,到时候,军机都失掉了,还如何取胜?
但是,这件事最后还是要揭开的,杀又杀不得,留也留不下,怎么办?
真的很难办!
谢安会有什么好法子吗?
老头子既然提起来了,那王谧就恬不知耻的依靠上了他,谢老爷子一向是个稳妥的人,他也不会毫无准备的就提起这件事。
必定是已经有了解决的法子。
以他的经验,性情,必定能想到真正解决之法。
这还不赶快讨教,等着什么呢?
谢安憋着坏笑,不急不慢的说道:“让你杀了他。”王谧的脸登时就僵了。
好家伙。
直接杀人?
要是我能这样做,我还用得着找你来问吗?
看着年轻人那脸色瞬间就变了,谢老爷子这才慢悠悠的说道:“你也不能杀,也不合适,这里面还有太后娘娘的面子呢!”
王谧:可算是松了口气,老头子还是明白事的。
“那小婿该怎么办?”
“老实说,这件事,真的是令小婿烦心的很。”
谢明慧暗道:这有什么好发愁的?
事事都果决的丈夫,这一次怎么糊涂了。如果真的能够更进一步,朝廷也好,皇位也好,都是掌握在自己的手里的,还有什么要顾虑的。
等到局势稳定了,杀掉就算了。
何必烦心?
现在的谢明慧拉着阿翁的胳膊,温温柔柔的样子,谁能想到,在她那颗小脑袋瓜里,想的都是打打杀杀的事情。
可恐怖了!
可血腥了!
而这些男人居然还在讨论到底要不要杀?
简直是别人都在终点等着了,他们还在起点磨蹭。
“依老夫看,你可以先让他致仕嘛。”
“致仕?”
“那怎么行?”
“那不就是等于什么惩处都没有吗?”
“若是那样做,朝廷上的大臣是不会饶了我的,他们现在是痛恨王阿宁,到时候,就该痛恨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