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二十,萧家后院。
傅晚渝望着屋顶的少年,道:“我以为你不会来了。”
“今日是你的生辰,不可能不来。”萧洄刚从萧怀民书房出来,脸上还沾着未干的墨迹。
“我怎么下去?”
傅晚渝张开怀抱,说:“我接着你。”
萧洄说:“你并不比我高出多少。”
傅晚渝道:“没办法,谁让我们萧三公子放着好路不走,偏要翻墙。”
萧洄说:“是你不愿让别人知晓我们的关系。”
傅晚渝含着笑:“我们什么关系?”
萧洄眼神静静的,说:“笔友的关系。”
自那日凉亭一别,这是两人第一次见面,奇怪的是,他们两人之间并没有去年冬日的沉默。一种无形的默契散在两人当中,明明正经的交流不过几句话,可他们却像是认识了好多年。
萧洄最终跳了下去,两人一起滚到了地上。
萧洄绷着一张脸爬起来,“我就不该信任你。”
傅晚渝按着被撞到的腰,说:“更疼的好像是我吧?”
萧洄不言,闷头往后巷走。
从这里出去是几条胡同,因着挨着萧府,所以住了不少清流人士。
傅晚渝将人带到了郊外,他们雇了一匹马。
萧洄冷漠道:“你会骑?”
傅晚渝含笑:“刚学的。”
萧洄扭头就走,被身后之人不由分说抓住。两个小孩骑一匹大马着实不怎么安全,被马厩的人再三劝说后,傅晚渝只好放弃。
顺着官道走了二十里,萧洄坐在马车里,不晓得傅晚渝要带他去哪里。
下车时,他们来到一个山谷。四周山很高,水很清,脚踩着青草与野花。
傅晚渝说:“这是我之前发现的地方,好看吧。”
萧洄之前在信里听他提过,点了点头没多说什么。
“以后就是我们的秘密基地了。”
傅晚渝吩咐下人将东西从马车上搬下来,从里头拿出肉、米、锅碗等物什。
萧洄简直一言难尽:“你认真的?”
“当然。”傅晚渝似乎没察觉到哪里不对,道:“最近新学了一个菜,想做给你吃。但我又想带你来这里,想了想只能这样了。”
他说:“今天我最大,你不能说我。”
萧洄忍了忍,终究闭上嘴。
在做饭的间隙,傅晚渝扯出一条长长的布,铺在地上按着萧洄在上面坐下。
他们说了好多话,傅晚渝跟他讲私塾夫子的逸事,萧洄便讲最近府上又多了多少前来拜见的门客。
他们什么都讲,最后讲到了新入职刑部的萧叙。
傅晚渝下巴一扬,说:“等着吧,我会比你大哥还厉害。”
萧洄敷衍地点了点头。
傅晚渝说:“你是不是不信?”
萧洄:“我信。”
傅晚渝:“不管你信不信,我心中的抱负,傅家的信仰。这天下,江山,百姓,历史,终究会因为我而闪耀。”
“到时候,你和我一起。我们一起,为大兴,为朝廷,创造清平盛世。”
萧洄:“哦。”
那一天,傅晚渝迎来了九岁生辰。少年的一腔报国梦,唯有头顶的星空,这山谷的花草河山,以及七岁的萧洄听见。
龙平十三年,傅晚渝开始跟着父兄出入各种酒会。萧洄仍旧住在阁楼,安安静静地读着早已翻过多遍的书籍。
龙平十四年,晏南机与其叔晏无引再次入江湖,京都不见无双公子,神童的风采一时无两。
同年七月十五,萧洄九岁生辰。萧家例行祭祖之后,在大堂为他举办了生辰宴。来得人不多,次辅宋家、太傅沈家。
宴会上,身为主角的萧洄安安静静地坐在暗处,在母亲的陪同下吃完一碗长寿面。
黄昏时分,萧洄甩掉没事找事的宋钟云,独自来到后院。熟练地让人搬来梯子,熟练地爬上屋顶,然后盯着那条路发呆。
一直到天黑,侍从担忧的喊声传来,那里都没有人来。
萧洄忽然有些生气。
傅晚渝九岁生辰,他冒着被罚的风险翻.墙赴约了。自己九岁生辰,那人却没来。
夜晚的星空如此浩瀚,一颗颗璀璨闪耀。偶有流光划过,萧洄躺在上头,心说这个人真是不知好歹。
七月二十,傅晚渝的道歉信姗姗来迟。
信上,他说自己最近被一些事缠上了,先是生动形象地表达了自己的歉疚之情,后又卑微地请求能否给他一次补救的机会。
萧洄看完信就将它揉了。
傅晚渝的相邀他没去,但两人依旧保持着书信联系。只不过从一旬一次变成了一月一次。
龙平十五年,京都城突然变安静了许多。
大街上没什么人,连常年嚎叫的鬣狗都钻回了窝,轻易不肯出来。
萧洄倒是察觉到了不对,但他只想读书,向来不会参与这些纷争。
他照常读书、写诗。
五月初,萧怀民突然来南院,跟萧洄在阁楼坐了一个下午。父子俩一个看书,一个处理公务,谁也没说话。
临走前,萧怀民低声警示:“近日京都不太平,尽量别出门。”
萧洄没多问什么,只说:“好。”
五月十二,京都下了一场大雨,断断续续持续了七八天。沉闷地打下来,惊雷滚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