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云庭咬了咬牙,终于敢抬眼直视对方。
奚老爷子听到这话,表情明显变了下,不知是在告诉奚云庭,还是安慰,自顾自道:“我打电话询问过了,二哥还在里面,时常有人盯守着,这辈子都不可能出来了,更别说想法子伤害舟律。”
奚云庭立马摇头:“不,我的意思是自从上次之后,舟律的身子骨就变得极差,稍有风吹着凉就得大病一场,若是现在还在深山里……”
奚云庭觉得自己暗示得足够明显。
他心知,在老爷子心里,奚舟律那那都好,就是可惜因为当年的事,导致她身体出了问题,别瞧着平常不曾有丝毫影响,但若是有一天奚舟律突然倒下,那他自己辛辛苦苦拉扯起的集团岂不是群龙无首,直接内乱?
这简直就是一颗不定时的炸弹!
只是摆在那儿,都能让奚老爷子日思夜想、辗转反侧。
所以,奚老爷子才会如此着急地催促奚舟律结婚,起码要在他离世之前,看见一个身体健康的高等级继承人出生,才能放心让奚舟律继承公司。
奚老爷子听到这些,表情越发凝重,后靠向梨花木椅,已不见之前的抵触。
奚云庭趁热打铁,又道:“小康虽然愚笨了些,但胜在听话乖巧,爸你现在也还有精力,还能教教他。”
“就算奚舟律回来了,咱们也不必时时刻刻担忧着,会不会再发生第三次、第四次,总有一个能顶上的人,您说是吧?”
奚老爷子用食指敲打着椅子扶手,一时间没说话。
他并不是没有考虑过这事,但惧怕重蹈当年奚家众人夺权的覆辙,再加上奚舟康处处不合他意,这事就这样搁置。
“爸你想一想集团,这可不只是我们奚家几口人的公司,要是出了点什么事,那就是多少人的失业与流离失所?”
屋外的人听见声音逐渐缓和,紧绷的表情也轻松了些,奚舟康和母亲对视一眼,皆能看见对方眼里的激动,耳朵用力竖起,试图听见更多。
“我知道您最重视奚舟律,可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啊……”
“爸,你要以大局为重啊!”
巴洛克风格的古董落地钟立在书房的侧边,它足足有一米二高,整体是由铜镀金打造,用贝壳镶嵌的表盘显眼又高贵,更别说蓝宝石点缀的走针了,极奢华而又大气。
那是奚老爷子最喜欢的收藏之一,是去年生日,奚舟律花了大价钱拍下来的,虽然已经过百年,却依旧分毫不差的转动着,好似站在时间潮流的岸边,不曾有丝毫变化。
奚老爷子扭头盯着,混浊的眼神一片暗沉,枯枝般的手指紧紧抓住座椅扶手,不知在想什么。
奚云庭还在说些什么,可他已经听不进去。
他这辈子做事就这样,开始思索决定后,就不会再听取任何人的意见。
直到走针转完一圈,他才泄气般地摆了摆手,用苍老而沉厚的声音开口:“让小康准备准备,明天去公司,暂替舟律的位置。”
奚云庭大喜,连说了好些话,然后才快步走出去。
外头的妻儿也极高兴,连奚舟康都忍不住抱了抱父亲。
至于那位站在门口的管家,不曾出声恭喜,只是站在老爷子看不见的墙边,毕恭毕敬地垂手站着,低垂的眼里情绪复杂。
直到他们声音太大时,才缓声提醒道:“老爷不喜嘈杂,少爷还是先带夫人他们回去吧,收拾妥当,早些休息,明日才好去公司。”
之前对她多有尊敬的奚家三人,现在却只是稍稍放低了声音。
奚云庭随意地摆了摆手,连话都没说一句,只拉着自己妻儿离开,其他人就更冷漠了。
那管家什么都没说,连表情都不曾变幻,只是微微低下头。
脚步声消失在拐角处,漆黑的夜色试图钻进屋里,却被明亮灯光赶跑。
“林蓉”
房间沉寂了许久,终于响起奚老爷子苍老的声音。
那管家就推门进去,离书桌三步远就停下,神情谦恭道:“老爷。”
奚老爷子没第一时间开口,整个人后靠向椅背,脊背弯曲,露出这个年纪该有的颓老,灯光下的皮肤纹路越发清晰。
管家便低垂着脑袋等待。
片刻之后,奚老爷子才重重叹了口气,迷茫问道:“是我做错了吗?”
头顶上的灯光明晃,照得眼睛酸疼,他不禁闭上了眼。
紧接着,不需要对方回答,他抬起头,随意挥了挥手,直接丢掉之前的疑问,说:“处理干净了吗?”
又恢复了从前的样子,好像方才的脆弱只是喻兴一时恍惚。
她收敛神色,沉声答道:“少爷这次做得滴水不漏,货车司机、面包车司机都当场身亡,且没有任何明面上的转账交易,我们只派人打扫了下现场。”
奚老爷子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丝嘲讽,莫名道:“恐怕不是他做的吧。”
他话锋一转,又道:“再仔细查一查,别被人利用了。”
“是,”林蓉便答应下来。
话毕,奚老爷子竟然觉得有些索然,维护大半生的奚家就像个外表华丽,里头全是老鼠洞的宅院,他不停地遮掩,不知道能藏到什么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