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开的长发在洁白枕头上开出绚烂的花,蒙住眼睛的纱布莫名多了几处湿痕。
屋外是有人急匆匆跑来,脚步声传响整个过道,紧接着对方气喘吁吁地停下来,敲响房间门。
“奚小姐?”
“奚小姐您睡了吗?我东西忘记拿了。”
回答她的是一片寂静,好像里头的人已睡熟。
她又喊了两声:“奚小姐?”
“您睡了吗?奚小姐。”
奚舟律没办法回答,浸透的棉花正被小心放入里面,被压住的膝盖少见地感受到疼痛。
好冰。
明明病房里的空调已被调节到最佳温度,初冬的寒气被禁闭的玻璃窗隔绝,可她依旧感觉到了不亚于冰块的凉。
被挤压的棉花流出水,将底下的布料浸透。
门外的人似乎放弃,叹了口气后就决定明天早一点起床,在护士长没上班之前把东西处理干净。
沮丧的脚步变得拖沓,好一会才消失在过道。
里头压抑着的声音这才颤颤出声,并不完整,只能发出断断续续几个音节,甚至掺着一点哭腔。
洛月卿小声惊讶道:“怎么出来了?”
然后又语气严肃地警告:“奚舟律你掉了一个,就得多塞两个。”
对方之前有说必须有几个吗?奚舟律想不起来了,只知道被捂热的镊子放进去了很多,有些还没有进去就被挤出来,有些从冰凉到热,却依旧让人清晰感受着。
屋外的夜色更浓,月亮躲在云层里,瞧不起轮廓,只能大概猜测今晚应该比较明亮。
有些自以为得逞的人,正在家里头庆祝,开了收藏的红酒,和妻子儿子喝得醉醺醺的,念叨着自己幼年的委屈、成年后的失落还有再也不会受到不公平待遇的事。
有的人实际该是最后的胜利者,却没有半点胜利的喜悦,连蜷缩都不被允许,被束缚的手腕拉扯出红印,蓝白病服掉落在地。
那镊子最后被丢到别的地方,总之不会再被护士找到。
奚舟律从来没有一刻那么清晰地记住,这些医疗器具到底有什么。
直到棉花全部用完,湿哒哒地落了一地,这艳丽的玫瑰才俯身往下,大发慈悲地用细枝缠绕住小声啜泣的猫。
被燃烧的木炭香气已将房间填满,里头掺着板栗的香甜,让人忍不住一尝又尝,最后剥壳吃紧。
随着夜深,那嘀嘀咕咕说着自己苦痛的人,终于被酒意醉倒,躺在沙发上睡着。
奚舟律不曾喝酒,却也意识模糊,只记得纱布松开时,自己说了好多平常说不出口的求饶话,那语气连自己听见了,都忍不住心软几分。
可另一个人却依旧不肯放过,又故意闹腾了许久,直到她又一次保证不要再在十二点以后谈工作,超过就要受到怎样怎样的惩罚后,洛月卿懒懒放过她。
病房里的灯终于熄灭,万籁俱寂,只剩下一地的水迹和棉花,在诉说着它们曾经的用途。
第四十四章
奚舟律从外头回来时, 已是下午时分。
昨天奚舟康等人将老爷子气晕、遗嘱毁去后,便彻底没了顾虑,不再考虑外头的舆论, 拿出一副公司已彻底是自己的架势,一口气辞了大半天, 又招势说城西那处开发, 非奚氏莫属。
原本被许诺的谭寻文自然恼怒, 打电话过去,却被奚家父子大骂一通, 说他连原本的约定都没做到, 还好意思要项目, 完全忘记若是没有他,他们两父子怎么可能代替奚舟律的位置。
而秦原那边也曾主动联系过,他们也是一改之前的唯唯诺诺, 强势拒绝了对方。
既然不需要再考虑老爷子的评价, 何必再找个大爷顶在自己头上?
这是奚氏父子的统一想法。
可多年的努力就在眼前, 秦氏怎么可能轻易放过, 秦原又主动约了奚舟律和别的人, 一起细细说了许久。
一时间, 表面平静许久的帝京,再一次被掀起巨大风浪。
装饰低调奢华的车厢内, 许久未见的管家坐在里头, 对面是略疲倦的奚舟律。
可能是因为昨夜的闹腾, 她看起来有些疲倦,声音比往日低哑许多, 继续道:“清漓那边呢?”
管家只当没注意到她的异样,沉声回道:“李秘书刚刚发了消息过来, 说奚云庭两人手边还没有可用的人,虽有些怀疑她,但却不得不把大半事情交给她。”
奚舟律微微点头,这正是她意料之中的事情。
他又继续:“清漓已经将这边的申请合作,全部通过了,过段时间奚氏就会拨款。”
“告诉她,这段时间不需要挑太仔细,只要是想从奚氏这儿要钱的,一律不要拒绝,”奚舟律又道。
“是,”管家纠结了一下,又道:“包括谭家?”
“对,”奚舟律回答得毫不犹豫,好似之前的事都没有发生过,又继续补充道:“另外让媒体继续宣传,奚家父子气晕老爷子的事,该怎么写就怎么写,不要收敛。”
管家当然明白她的意思,答应之后又说起别的。
纯黑轿车转过弯道,终于来到一处用梧桐树遮挡住喧嚣的欧式城堡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