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道长见她不理自己,便越发慌张,清亮的眼眸好似有水波泛起,急喊道:“殿下?”
钟觉予垂眼,浓密眼睫在眼睑下映出浅灰的影。
虽是一母同胞,但父皇始终最偏爱于皇兄,方方面面都是由父皇细细挑选过,要将最好的全给他。
指腹泛起的痒麻愈演愈烈,即便被压住也消不掉,反倒更让人觉得难捱。
风吹起林叶,发出阵阵敲打声,地上的树影摇摇晃晃,像是蛊惑人的鬼魅。
“过来,”钟觉予突然开口,压低的声音分不清情绪。
“啊?”对面的人还未反应过来,瞪大杏眼看着她。
钟觉予只好重复:“过来,我给你开门。”
石桌上的白棋被吹得往前一步,虽是简单一变动,但却将之前的局势全改变。
只不过钟觉予再无心理会,径直往门口走去。
——咿呀!
老旧的门轴发出刺耳声响,青衣掠过门槛,紧跟在红衣身后。
烛光摇晃一瞬,不大的房间里忽明忽暗,点燃许久的檀香不见淡去,反而越来越浓。
钟觉予侧坐在床边,将腰封解开后,便缓缓扯下衣袍。
身后的小道长有些紧张,捏紧了手中的药瓶,下意识偏头躲开,往地板上看,可下一秒又忍不住挪回视线。
束起的发丝摇晃,赤红蟒袍与瓷白肤色相衬,线条秀美的肩颈露出一半,要是稍上前一步,还能瞧见半遮半掩的妙曼曲线。
长公主殿下轻皱着眉,偏头看向她,命令道:“快点。”
一双凤眼映着烛光,上挑的眼尾无端多出几分艳妩。
第一百零七章
微凉指尖沾起膏药, 落在如蝴蝶翅膀的肩胛骨上,引得战栗一瞬。
烛火在摇晃,落在地上的影子已粘在一块, 床边的两人却不曾紧靠。
长公主殿下偏头看向另一边,衣袍上的四爪金蟒被折叠, 恰好蒙住半个脑袋、遮住眼睛, 肋骨处的白布勒得很紧, 边缘处都有些红了。
“这个力度可以吗……”身后的小道长小心翼翼开口,指腹还压在青紫痕迹上, 将药膏一圈圈抹开。
钟觉予摇了摇头。
这哪能算疼?还不如以前学武时的摔打, 若不是洛月卿主动提起, 她都懒得理会。
只是身后人心中愧疚,便越来越轻柔,甚至只是一圈圈地滑过, 疼是半点不疼了, 反倒痒得不行。
“重一点。”
随意搭在膝盖的手骤然收紧, 钟觉予不禁抖了下, 又道:“照你这样揉下去, 烛火灭了也不见淤血化开。”
洛月卿讪笑一声, 力度果然重了些,但是还不够。
钟觉予又道:“再重些。”
她无奈偏头, 扯出一抹笑意:“我又不是一碰就碎的瓷娃娃, 你那么小心做什么?”
“我怕你疼……”洛月卿小声嘀咕了句。
钟觉予便回:“这本就该用力些, 不然半点用没有,还白白浪费了药膏。”
她话音一转, 多了几分揶揄:“不会是道长自己怕疼吧?等会自己抹药时,会不会更不敢用力?”
“怎么可能!”小道长眉头一扬, 便露出不服气的模样,又解释道:“你是长公主嘛,和我这个山野之中的小道姑不一样。”
听到这话,钟觉予顿时哭笑不得,亏这人说得出口,把自己撞到在地时,也没见这人把自己当公主看待。
再说身份,这洛家的幼女可不比公主差多少。
历经三朝的千年世家可瞧不上泥腿子出身的皇家,要不是前朝大乱,她先祖领着一干兄弟起义,中途侥幸获得了以洛家为首的世家支持,她现在不知道在那条街上继承祖业,耍剑卖艺,讨口饭吃呢!
而她那父皇自以为历经三代就能坐稳皇位,想用先斩后奏的法子,未和洛家家主商量就下旨赐婚,逼迫洛家将女儿嫁给太子,却没想洛家直接就将女儿送入道观。
如此看来,洛月卿的身份甚至比她这个长公主还高一线。
“这样可以吗?”小道姑又在纠结力度。
钟觉予被闹得心烦,直接往后伸手抓住对方,往自己的伤处用力一按,再压着转了两圈,便道:“这样都可以。”
她补充道:“我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娇弱。”
滚烫掌心还贴着对方手背,洛月卿曲了曲指,就好似将这瘦削肩膀捏在手中。
“你这里有个疤,”洛月卿视线滑落,定在对方侧肩。
也不算特别明显,只剩下浅浅一道痕迹,只是洛月卿离得近,加之烛光晃动,便让她窥见。
钟觉予不大在意,只说:“之前被羽箭擦过。”
“这里也有,”小道士视线往下,指节点在凸起的脊骨上。
“好像是被剑刺了下,”钟觉予已记不大清。
“还有这里,”洛月卿拧紧眉头。
“好像是一次意外。”
许是皇家的伤药格外好,才将这些旧伤掩盖大半,但若是仔细寻找,还是能发现不少浅淡的痕迹,零零碎碎占满了半边身子。
“怎么后脖颈也有?”洛月卿又看见一处,声音有些低沉。
这才知晓钟觉予盛名之下的艰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