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边的阮鹤补充道:“大家都对这个决定极为不满,之前圣上拖着不肯下旨奖赏,终于下旨又是明褒暗贬,晚上连装都不装了。”
她看向钟觉予,又说:“徐锴他们闹得厉害,觉得圣上此举实在过分,军中、军中也十分不慢,除了跟着太子的那一批人,几乎都受到了这待遇。”
钟觉予越听越皱眉,心知都是为了制衡自己。
她沉默了下,又问:“你们两被赏了什么?”
阮鹤便答:“从五品,游骑将军。”
她与李时归之前屡立大功,尤其是豫州一战,她所出奇招,将攻略时间缩短大半,李时归更是在最后,冒险先冲向城内,砍下城主头颅。
单是这些就足以封四品,而在军中,她们仅在钟觉予之下,实际职能与正三品一般,结果回到京城,只是个小小的从五品。
这两人都如此,更别说其他人了。
钟觉予想起被派去守城门的兄弟俩,面色越沉。
无论是前朝还是如今,都没有让功臣去守城门的先例,给其他人瞧见了,指不定如何寒心,而圣上竟也不管不顾。
随着红日落下,远处的天空浮现浓重而炫目的彩霞,山脚下有炊烟升起,地上的影子被拖得越来越长。
阮鹤、李时归两人站在一旁,由于上次劝说无果,这一次只能眼带不甘,愤愤站在一边。
良久,钟觉予才开口:“是圣上、太子不肯信孤,平白连累了你们。”
李时归心直口快,当即就说出口:“这哪是殿下的错?要怪就怪他们!”
倒是旁边的阮鹤意识到些什么,扯了扯李时归的衣袖,又看向钟觉予。
她像是笑了下,笑意不及眼底,染上冷暖交替之时的凉薄,又说:“昨日太子寻孤,斥责孤只是一介女流,哪怕做再多也不及他。”
听到这话,阮鹤、李时归越发气愤,太子有多无能,众人都看在眼中,私底下不知感慨多少次,若是殿下是男子,这太子之位哪里轮得到他?
结果他不仅不以为耻,反倒因此而自傲起来?
不等阮鹤、李时归两人开口,钟觉予话锋一转,便说:“你们两人跟着孤多久了?”
这时间太久,因当时年幼,回忆起来也模糊得很。
阮鹤想了想,才勉强模糊道:“应有十七年了。”
她们五岁时被皇后选中入宫,如今已二十有二。
钟觉予有些感慨,叹道:“十七年了啊。”
她眼眸中情绪复杂,带着怀念道:“当时我们不过一点儿高,孤还和你们许诺,日后要给你们建大宅院、封大官。”
幼时的话语稚嫩却真切,不曾岁月的流逝而消退,如今仍然回响在耳边。
李时归想到那时,便忍不住笑起来,说:“殿下你那时才四岁,比我们还小一些咧,穿着礼服,看起来比我们还成熟,我和阮鹤被你说的一愣一愣的。”
阮鹤也笑:“她晚上回去都睡不着,翻来覆去地想,要选京城里的哪一片地盖房。”
“是吗?”钟觉予偏头,瞧着李时归,又说:“选到哪块地了?”
黄昏的橙光撒落在三人身上,将轮廓柔和,多了一丝暖意。
李时归挠了挠头,便说:“早被太子少师看上了,前些年就拖家带口住进去了。”
钟觉予唇边笑容一滞,只说:“是孤无用,委屈你了。”
“这和殿下有什么干系!本来就是幼时的胡乱猜想,”李时归连忙摇头。
“那就重新再挑一块吧,”钟觉予看向她,郑重其事说:“这一回,孤保证让你得偿所愿。”
话音落下,对面两人先是一愣,继而大喜。
“殿下你终于想明白了!”李时归恨不得蹦起来。
阮鹤笑容满面,激动地握住拳头。
钟觉予没想到她们如此开心,沉默了下,便如同放下千斤担子,挺直的肩膀稍松,眉眼舒展,说道:“那就搏一搏吧。”
看看她与太子,到底谁才配坐那龙椅上。
那么多的忍让、自以为的孝义,只让太子越发肆无忌惮,一次次惦记上她的东西,也身边人跟着她吃尽苦头。
钟觉予揉了揉脸,声音低微地几乎听不见:“阿兄这一回是你过分了。”
红日落山,待到夜色笼罩之时,阮鹤、李时归两人匆匆下山,带着钟觉予嘱咐,快马赶向京城里去。
继而,落在京城各处的零散宅院便一夜亮着灯,从收到消息后就难以入眠,有人摩拳擦掌、有人犹豫不定、有人又惊又喜,但众人都知这大梁确实要变天了。
第一百一十九章
细雨绵绵, 斜落在皇琉璃瓦上,滴滴答答地往下落,铺满地的青石四方砖盛了一汪水, 倒映着巍峨高大的皇宫。
从雕花木窗中往里看,被点燃的香炉升起淡烟, 虽是白日, 殿里也亮着烛火, 将挂在上头、写着惟精惟一的牌匾照得发亮。
坐着首位的男人沉默不语,置于桌面的手无意识地敲打着。
单从相貌看, 他大抵四十多岁, 国字脸上有一双狭长的凤眼, 眼尾微微上挑,过分苍白的肤色,哪怕蓄了胡须, 仍让人觉得有些莫名的阴柔抑郁, 实在难以撑起身上的日月章双龙补服, 即便他是唯一能穿上这身衣服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