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多了一个心眼,强调钟觉予获得虎符的前提,是要带兵攻打楚国。
钟觉予当然能听懂,似笑非笑点了点头。
钟徒明瞬间松了口气,如同放下什么大事,然后主动问道:“那第三呢?”
“解除太子与洛家的婚事,”钟觉予说得很快。
旁边的钟觉仁一愣,继而一下子跳起来,破口大骂道:“洛家与我的婚事,你凭什么做主?!”
“钟觉予你是不是管的太宽了?!”
他气得半死,直接用手指着对方,可还没有来得及开口,就被皇帝偏头瞪住,他张开的嘴立马合上。
钟徒明收敛怒容,斟酌了下,才说:“与洛家的婚事,是皇家和世家的结合,你知道的,我们一直想拉拢世家,这是个很好的机会。”
钟觉予语气平静,只说:“我只有这三个要求,陛下答应,我就下山。”
不曾理会他之前的话。
观中寂静,些许声音都会被无限放大,比如树叶落地,衣袍被风吹起、沉重的呼吸声。
身后的仆从死死低着头,不敢看也不能看,完全装作看不见听不见,包括最得皇帝信任的老太监——之前奉命送来圣旨、又在刚刚敲门的人。
他眼神中多了一丝特别的恐惧,即便这场迟来的对话,比老太监想象中的平静许多,没有争吵,没有质问皇帝和太子为什么。
可老太监却觉得害怕极了,多年的宫中谨慎生涯,让他有了一种特殊的本能。
他莫名觉得长公主殿下不似现在那么平静,也不应该那么平静,但她却忍住了。
有一句简单又粗糙的老话,说是咬人的狗是不叫的,老太监深以为然,宫中那些吵吵嚷嚷的人其实并不需要放在心里去,唯独是看着老实、一声不吭的人,反而需要谨慎应对,因为你不知道她们什么时候会爆发。
他忍不住掀起眼皮,看了下前头。
不高的门槛分开三人,门槛外有日光落下,明媚而炙热,门槛内有瓦片遮掩,大片的阴影让里头变得阴凉,分明他们离得很近,却像是两个世界被分割。
而看人也是如此,相比于破防气恼的太子、纠结为难的皇帝,钟觉予姿态轻松,甚至靠在门沿上。
这是在严格的皇家礼仪教育中,绝对不能出现的小动作,长公主一向守礼规矩,可现在……
钟觉予似有所感,掀起眼帘,幽幽往这边瞥了一眼。
老太监被吓得越发低头,宽袍之下的身体发颤,好像在惧怕什么。
而另一边的父子两却毫无察觉,一人在极力争取,一人在反复思考。
直到钟徒明咬牙,说:“只要你领兵出征,朕就全部同意了。”
“父皇!”钟觉仁提高声调,大喊一声。
“闭嘴,”钟徒明扭头喝道。
钟觉仁气得双眼通红却不敢开口,只能瞪向钟觉予。
钟觉予却无心理会这一幕,淡笑道:“那贫道就等陛下一一履行承诺。”
钟徒明没想到她会这样说,急忙道:“那你何时下山?”
“等陛下承诺全部兑现的时候,”钟觉予很快就回答。
话毕,她就做出要关门的样子。
皇帝有些急,想抬脚往里,却又骤然止住,只能看两扇门慢慢合上,然后在巴掌大的缝隙时突然停住。
钟觉予突然看向太子,便说:“皇兄上回说错了。”
这一句没头没脑的话没有解释,只听见嘭的一声,房门骤然关上。
不管外头发出什么声音,钟觉予沉默着转身往里走,地上的影子被拖长,许是在阴影里待了太久,她的指尖冷得发紫,脚步也僵硬。
直到旁边突然传出声音:“谨言。”
钟觉予骤然扭头看去,是清月小道士站在隔窗前,不知道听了多久。
钟觉予扯了扯嘴角,勉强让自己看起来好一些,便走过去,温声道:“不是让你在屋里好好休息吗?”
顾及着屋外的人,她的声音被刻意压低。
洛月卿看着她,漆黑清亮的眼眸倒映着她的模样,没有接话,却能让人看懂她的担忧。
钟觉予突然没了说话的力气,强撑着的面容也一下子变得沉郁。
屋外还在吵闹,太子好像极其不乐意,正大声骂着什么。
屋里静悄悄的,连落叶的声音都没有,风也停住。
钟觉予伸手,又一次挡住那一双小鹿一样的眼睛,叹息轻得好像风一吹就会散开。
她说:“他们以前对我很好。”
洛月卿抬起手,抓住她手腕,没有往下扯,只是用虎口束住,虚浮的脉搏在指尖跳动。
洛月卿:“我知道的。”
钟觉予笑了下,好像在说洛月卿怎么可能知道,那都是她从前的事情,那时候母亲还在,他们还是一家人,而如今已过去十几年了,那些东西都变作不为人知的历史,除了她无人记起。
“小骗子,”钟觉予低声说了句,语气很淡,不像是责怪,反而尾音温柔,如同情人的低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