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这两人怎么想,洛月卿都一副坦然自若的模样, 自顾自泡起茶来。
这茶中的讲究多, 绿茶、红茶、白茶各有各的泡法, 特别是好茶叶, 挑水挑杯子, 甚至还挑泡茶人对时间的把控, 处处是细节。
比如洛月卿带来的这白毫银针,就是极珍贵的种类, 一年只有清明前的十几天采摘期, 只取刚冒出来芽头, 晒干烘制而成,即便是这茶楼中, 也只有少量存货。
钟觉予担忧她不懂这些,就一直偏头瞧着她, 生怕对方被沸水烫到一点儿。
不过洛月卿怎么会不懂?
古往今来的名士都以饮茶而乐,洛家自称名门,这茶道必然是要精通的。
在洛月卿记忆中,洛家每年都要从外头请来茶道师傅,教小辈学习这些。
故而她比茶楼中、专门负责斟茶的师傅更精通此道。
只见她将旁边备好的白瓷茶具取出,再将茶叶取出,那茶叶模样奇怪,不同于其他茶叶的浓色,反倒如同银针覆了层白色绒毛一般。
孟云山对茶道了解甚少,一心扑在政务上,对茶叶的了解,仅在浓茶可提神,能让他多处理些公务,至于其他,实在没精力去理会,眼下只能瞧出这茶叶品质极好。
而钟觉予不曾分神解释,眼神定在对方提着沸水小壶的手上。
洛月卿手指也生的好看,指节白皙匀称,修剪整齐的指甲透着淡淡粉意,曲指提壶,稍用力时便会有圆润骨节撑起薄皮,露出一抹莹白。
钟觉予不知骤然想起什么,便偏头,视线躲到另一边。
而洛月卿却未察觉,自顾自地将水倒入茶杯。
这白毫最是挑水,每日天不亮就要派人去挑来山中清泉,放在青石缸中,小心存放,保留水质的清冽甘甜。
冒着白烟的沸水倒入白瓷,那茶叶被冲得四处滚起,连去沫都不消,立马就倒入茶杯中。
白茶无须闷煮,反而会在极短的冲泡时间内,呈现最香醇的茶味,泡久反而会带来极苦涩的口感。
“两位大人,请。”
钟觉予这才回神,又看向她指尖,确定没有泛起不该有的红意后,才微微松了口气,将注意力放到茶汤上。
对方的一举一动都把握得极好,连白毫银针最忌讳紫砂壶、最不能久泡的细节都清楚,这茶自然不会差到哪里去。
钟觉予抬了抬手,便向孟云山开口,说:“大人且试一试这茶。”
她无意隐瞒孟云山的身份,但却顾及到孟云山暂时不明白两人关系,故而换了称呼。
孟云山自然听从,道了声谢后就准备拿起茶杯。
而另一边的钟觉予却顿住。
这位祖宗哪有那么老实,不过是刚刚忙着泡茶,怕让钟觉予在外人面前丢了面子,这才专心致志没有捣乱,这回没了她的事,那些坏心眼子就跟着冒了出来。
矮桌底下的衣袍相贴,继而有人伸手贴在对方大腿上,力度也不算重,甚至没有胡乱摸,就是这样搭在上头。
可就是这样才觉得危险,毕竟以钟觉予对洛月卿的了解,对方不可能就这样轻易放过。
她现在就如站在悬崖边上的人,不知道会是石头碎裂,还是大风刮来,又或是别的意外,总之一颗心就这样提着。
要命。
因是夏日,布料单薄,方才被热水烫过的指尖温热,哪怕隔着布料也能清晰感受。
“大人怎么不喝?是嫌奴泡得不好吗?”洛月卿再一次开口,故作垂下眼帘、楚楚可怜的模样,千回百转的声音更添委屈。
孟云山还以为对方心有顾虑,放下茶杯后还解释:“这白毫茶香轻盈,口感鲜甜淳和,和我往日常喝的浓茶略有差别,但也可一试。”
话音落下,旁边的侍女好像被鼓舞,又怯生生抬起眼,期盼地看着钟觉予。
那姿态,与楼下、湖边的迎风柳树一般,娇弱又可欺。
钟觉予脊背绷紧,想说话又卡顿住,僵硬着端起茶杯。
洛月卿便瞧着她,眼尾的笑意都快流淌出来了,还在强装着可怜。
另一人有苦说不出,刚刚端起茶杯,那指尖便轻轻划过方才覆着的地方。
这感触和昨夜被毛笔写画过一般,泛起一阵阵痒麻的电流感。
端着的茶杯摇晃一瞬,便掀起圈圈涟漪,水波晃动。
钟觉予隐蔽地吸了口气,杏黄色的茶汤倒映着她面容,转眼又破碎开。
底下的那只手又开始过分,一整只地覆了上来,指节微曲,便如镣铐将腿半环住,力度稍重。
钟觉予终于掀起眼帘睨她一眼,警告她适可而止。
可那位被惯得无法无天,最过分的事情都没有做,就这点隐蔽的胡闹,怎么可能轻易收手。
见钟觉予看过来,她还眨了眨眼,一副无辜的小白兔模样。
钟觉予余光瞥向对面,孟云山越发疑惑,不明白她在犹豫什么。
她只能强压住这口气,举杯喝茶。
虽然迟了些,但口感依旧极好,不过钟觉予根本没心思品尝,注意力全在另一个人身上。
茶汤落喉,三口饮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