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齐是个直爽人,听他提及过去,恻隐心微动,便也点了点头。
入府,洛久瑶悄声打量周遭。
前榆后槐,东瓶西镜,贺府的布置遵了风水,物件精致,摆放亦十分讲究。
贺尚书与贺小姐骤然丧命,案情未水落石出前奴仆都需留在府中,前去辨认尸体的管家和贺小姐的贴身侍女问话后并无嫌疑,也暂送回了府中。
眼下府中依旧整洁,下人各司其职,好似主人只是出门远游一般。
贺府的老管家从临原镇时便跟在贺尚书身边,虽如今上了年岁神志仍清明,见李齐带着沈林二人走入前堂,低弯着脊背行礼。
沈林上前去扶,搀着他坐在靠椅上。
李齐在旁低声交待:“大人,大理寺已录过这老仆的口供,据他说,当日贺府的车马在宫门处等了许久,直到宫门下钥多时也未能到贺大人,侍女记挂贺小姐交待的药,几人这才离开。”
“也正是离开后不多时,宫里便传出消息,说是贺大人与贺小姐都遇害身亡了。贺府的下人都经审问过,所言的时间过程全部吻合,没有半分纰漏。”
沈林点头,侧首看一眼洛久瑶,道:“当日跟随贺小姐一同赴宴的那位侍女在何处?我有话想要问她。”
李齐应下,命人将侍女带入堂中。
洛久瑶隔着一层轻纱仔细瞧。
那日在怀明湖与贺令薇相遇时她曾远远瞧过一眼,跟在贺令薇身旁的侍女的确是此人无疑。
她朝沈林点点头。
沈林回首,目光转向侍女:“你是贺小姐的贴身侍女,听闻她当日曾遣你提早回府?”
侍女行了个礼,恭敬道:“是,大人,奴婢名玉竹,那日小姐留宿南蓉园,身边有宫侍照顾,便命我先随车马出宫,到城西的康济药铺抓些治疗风寒的药。”
沈林:“听闻你家小姐颇懂医理?”
玉竹:“大人说的不错,奴婢自临原镇时跟随小姐左右,小姐还在镇中时曾行医,为不少人开过方子。”
沈林:“贺小姐当日交给你的方子眼下在何处?抓回的药又在哪里?”
玉竹一怔:“回大人话,方子交给了药铺的掌柜,抓回的药放在小姐的院子里。”
李齐便又命人拿了药材到前堂。
纸包打开,草药的清苦味散出。
沈林看过草药,皱眉:“大理寺没去药铺请这张方子?”
李齐愣道:“药材都已抓回来了,请方子做什么?”
沈林道:“菘蓝,蒲公英,连翘,金银花,大青叶……是清热解毒的方子,却尽是寒性之物,若是寻常人所写便罢,可偏偏贺小姐是懂医理的,怎会给自己开这样的方子?”
玉竹的神色更僵了几分。
沈林忽而转首看她,眉目微凛,冷言道:“你可知,你所言若有错漏亦或是有内情未吐,大理寺会再召你前去审问。届时若被押入刑部大牢,就再难见天日了。”
玉竹冷汗直冒,双膝一弯,扑通跪在地上:“大人,求大人彻查……为我家小姐做主!”
沈林垂首不语。
屋室内一时安静,静可闻针。
在死寂中挣扎了许久,玉竹瑟缩着,终于一五一十道:“大人,我家小姐是个苦命人,十七年来不曾有过什么好日子……当年贺老爷得了功名后将夫人和小姐抛在临原镇不闻不问,家中清苦,夫人患有心疾没有银两医治,小姐苦心钻研医术,因此对医理颇为熟知。可医治夫人的病所需皆是名贵药材,仅靠小姐问诊补贴家用的银钱根本不足支撑,夫人没几年便病逝了……”
“夫人病逝的第二年,老爷忽而将小姐接来燕京,又定下了小姐与秦世子的婚约。”
“小姐初来府中时一切都好,却未想偶然撞破妾室钱氏借老爷的官职在外受贿的丑事,之后便受到百般刁难虐待……如今小姐身亡,钱氏逃离在外,请大人明察,为小姐做主!”
第22章
话音落下,沈林抬首,问询老管家。
老仆恭敬垂首,证实了玉竹所言。
洛久瑶轻轻皱眉,悄声扯动沈林的衣袖。
沈林察觉到她的意图,道:“劳烦姑娘带我到贺小姐的居所一观。”
才走入小院,洛久瑶嗅到些许燃香的气味。
非是瑞脑沉水一类的安神香料,也非是花果草木的清香,而是……寺庙中所燃的香火味道。
沈林显然也留意到,侧首问玉竹:“贺小姐念佛?”
玉竹点头:“我家小姐平日里勤于钻研医理,闲时也会抄些经文,书籍纸张都放在书房里。”
几人便向贺令薇的书房走去。
才推开书房的门,果然见玄关处供着一尊药师佛。
香火幽幽经久不散,火星明灭,寸寸香灰便跌坠到香坛中去。
走入房中,玉竹道:“小姐曾交代过奴婢,纵然远游,但佛像下的燃香不能断,奴婢这几日依旧燃了香火,摆了供品。”
沈林便顺着她的话问:“贺小姐曾提及远游之事?”
玉竹道:“是,自小姐来到燕京后,一直想回临原镇祭奠夫人。”
洛久瑶听着二人言语,脚步却立在佛像下,移不开了。
她抬手,拿起案上供着的佛经。
誊抄经文的字迹清秀规整。
“若我此生,若我前生,从无始生死以来,所作众罪……所作罪障,或有覆藏,应堕地狱……所作罪障,今皆无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