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觉得我是一时兴起?自祭祖那日我同你说过那番话,你还是觉得,我是一时兴起?”
秦征皱眉,似是不想多言,转而道,“你又是从何得知……关乎我交换的条件,你还知道什么?”
洛久瑶道:“条件?无非是割地纳贡。据我所知,西境那几座城池,父皇可看中许久了。”
秦征的眸光沉了沉:“你从何处听来?是洛久琮告诉你?”
洛久瑶眼尾微挑:“我随便说说的,不想世子这样简单被我诈出来,是我说中了?”
“你还真是没怎么变过,一贯的狡诈阴险。”
秦征轻哼,径直道,“没什么旁的理由,我想娶你,自然是因为你身上有我想要的东西。”
洛久瑶敛了敛眼睫:“世子怕是记忆混乱了,如今我不过是皇室子女中最不得父皇重视的一位,我手中没有号令千军的兵符,亦没有镇国传位的玉玺,什么也给不了你。”
秦征却笑,声音很轻:“错了,殿下,我想要的不是兵权,也不是什么势位……”
他自手畔取出一件玉佩。
与那枚熟悉的鸡心黄玉佩不同,玉佩莹白,其中一点红,像是白玉生出的血。
“我没什么需要殿下做的。”
他递过玉佩,“若殿下收下这枚玉佩,我便心甘情愿,任殿下差遣一回。”
第57章
一月后, 太后携九公主洛久瑶前往清台寺礼佛。
燕京一连多日阴雨,马车驶离宫门时骤雨初停。
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水汽,阴雨并没有因太后的出行而休止, 天色阴沉沉的,仍是一副将要落雨的模样。
到达清台寺时天色尚早,寺中人早些日子便得到太后前来的消息,已将一切准备妥当。
清台寺建在山间, 寺外围着守卫,佛殿内候着僧人,洛久瑶跟在太后身后,在众人的瞩目下走入寺中,踏过的每一块青砖都不染纤尘。
请香,献香,行礼叩拜,关乎佛事的流程,洛久瑶早已烂熟于心。
做过佛事,太后静心祷告, 遣散周身众人。
天光本暗淡,殿门又关合, 本便昏暗的佛殿唯有莲灯幽幽, 香火飘飘渺渺,在跃动的火光中盘旋而上。
众人散去, 偌大的佛殿只余跪坐在蒲团上二人。
阴云笼罩,外面似乎又一次开始落雨。
身前念祷的声逐渐变轻, 最终停下来, 转成一声唤。
“好孩子,等这一日许久了罢。”
太后开口, 轻声道,“其实这一月有余,你拿去寿安宫的佛经哀家都瞧过,你所花的心思,哀家也都瞧见了。”
洛久瑶便如常时那般乖顺道:“皇祖母看过那些佛经,明白久瑶的心思,久瑶不胜感激。”
“你同哀家之间,本不必这样见外。”
太后没有回头,只是望着高耸于眼前的佛像,缓缓道,“宫中众人都知当初是哀家将你接回来,你这样聪明,自然也知道哀家近日避着你的缘由,今日借礼佛带你出来,有什么话便尽数同哀家说了罢?”
洛久瑶放下本合十在前的手。
三日前,秦征借洛久琮的手送信到宫中,说是调换守卫之事已妥当,她欲调查什么尽管调查便是,即使以命作威胁,侯在外的守卫也不会干扰半分。
眼皮却没由来地跳了跳,洛久瑶曲指朝袖中探去,触到冰冷而尖锐的刃。
“久瑶斗胆。”
触及短刀,她才安心几分,终于沉道,“一月前容妃的死,是皇祖母您所为?”
太后只是轻声笑了笑,没有答话。
见她不愿承认,洛久瑶又道:“当年我母亲的死,也是您所为?”
太后依旧没有动作,灯烛晃动,合十跪坐的影投在殿内的青砖上,完完整整地笼住洛久瑶的身影。
太后在四散的檀香中平静开口:“你是在说那位许美人?还是在说……先皇后?”
洛久瑶捏在刀柄上的指节微顿。
她一时未能作答,便听太后又道:“若是许美人,那条路本就是她自己选的,她不过是承担了自己贪欲所酿造的后果,她自戕而亡,哀家只是言语相劝几句,与此事有什么相干呢?”
“至于先皇后……她的死,哀家以为,你心中已有了答案,不是么?”
洛久瑶沉默一瞬。
“你的年岁还是太轻,路这样长,若能有机会,还是该且走且看才好。”
一片寂静中,太后嗓音柔和,言语轻缓,“天下之人皆为皇帝的臣民,皇城中人皆是皇帝的眼睛。他的心机那样深沉,能在皇城之中容哀家肆无忌惮,自然是因哀家所为之事,皆是顺他心意之事啊……”
“中宫无子是失德,哀家太知道膝下没有一个可傍身的孩子的滋味,哀家也一直知道,皇帝继位后当宋家与何家是掣肘,却不知他这样恨,连一个未来可能会经由宋家人之手扶持起来的孩子都不愿要。”
“避子的汤药早将那孩子的身子伤透,才诞下孩子的女子身子最是脆弱,只需人合上她的眼睛,便再也醒不过来了。”
“十五年前,那孩子的死,本便是皇帝的默许啊。”
雷声隆隆作响,一道炫目的白光横劈而过,洛久瑶阖了阖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