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久瑶细细思量,前世她辅佐洛璇之时,似也见过贡品中的花植草木,洛璇曾拿给她,说其中花植可取花蕊入药,药效是中原任何草药都难以企及的烈,只是彼时她事务缠身,只草草看一眼便将那些贡品抛诸脑后。
此宴虽与洛淮赐沈家的宴相隔两月,思及洛璇曾说过的药植,洛久瑶对其此记载格外留意起来。
梓宫发引的前一夜,众臣子命妇照例着素服入宫行礼致祭。
洛久瑶与众皇子着衰服跪在堂中,低声念祷。
最后一日的致祭到了尾声,念祷毕,众人跪拜,跟在太后身边多年的刘姑姑却忽而走入堂中,请见皇帝。
刘姑姑穿过众人,屈膝跪地,恭敬向洛淮行礼,而后奉上太后遗诏。
大庭之下,洛淮准了刘姑姑与众人前宣读太后遗诏。
遗诏内书有感念皇天后土之言,亦有祈佑熙国平顺安宁之愿,直到最后,列在最末的,是两道不允人违背的诏命:
一为此生身在燕京,却半生思及故乡太安,请皇帝于宗庙敬奉牌位之余,将她的尸骨送回太安安葬。
二为祖孙和乐难舍亲缘,指明要洛久瑶随行太安,为其守陵三年。
遗诏宣读毕,殿内人的目光尽数落在洛久瑶身上。
洛久瑶垂眼,不去看众人面上皆是何种神色,平静地上前接旨谢恩。
即使于清台寺平安生还,即使亲手将短刀捅到人的脖子里去,洛久瑶也不得不承认,太后心思缜密思虑深远,是她前世今生皆不能及。
熙国丧礼的规制虽繁琐,但于丧礼后行吉事的要求并不严苛。家中亲长亡故无需守孝三年,只等丧期百日后便可行嫁娶之礼。
但太后用一道难舍亲缘的遗诏命她随行太安,于太安守陵三年,暂断了与秦家的联姻,各方势力制衡的缘故,洛淮不会一朝削去何家,此举无疑是一道暂保何家的缓兵之计。
她提早写好这道遗诏,将它交给刘姑姑,就好像去往清台寺前便猜到自己的结局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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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有太后遗诏,丧礼第三十六日,洛久瑶没有留在寿安宫守夜续香。
洛淮准她回宫整理衣物行囊,以便第二日晨时与太后的棺椁一同上路,前往太安。
太安路远,带着一方棺椁,去程至少也要半年之久。眼下已是五月,燕京将要入夏,半年后,又是一年冬。
洛久瑶思量着,边将冬日里的裙袄斗篷都翻了出来。
桃夭与她一同整理着,她叠好洛久瑶递来的衣裳,一件件放在行囊里,看着愈发摞高的行装,不知觉间红了眼眶。
洛久瑶察觉到身侧起伏不定的呼吸,转眼,见桃夭的眼泪已在眼圈里打转。
十几岁的姑娘,正生在最重情的年岁。
洛久瑶抬手去拭桃夭眼角的泪,安慰道:“等我离开后,皇嫂会接你到东宫去,我已知会她替我好生照看你,我若……等我回来后,再接你回宫。”
她意在安慰,桃夭的神色却更加难过。
“殿下,奴婢不是担心自己。”
眼泪连成串地滚下来,桃夭轻声道,“太安路远,您身边没有能照应的人,又失去了庇佑……殿下便去同圣上求个情,带上奴婢,也好让奴婢路上照顾你……”
“傻姑娘,守陵过的可不是什么好日子,连餐饭都清汤寡水,此一去短则四五年,你陪我去熬它做什么?”
洛久瑶点她的鼻梁,“况且我还有件事需交由你在京中照应,你且替我留意着关于知寒园的消息,若有什么异样,去信到太安告知我。”
桃夭哭得更凶了。
殿内的姑娘正哭着,洛久瑶轻声慢语地哄,殿外传来一声通传。
未到发引之日,丧礼还不算结束,那人也未曾换下身上素衣。
洛久瑶才走入殿内,便见他缓缓转过身来,朝她行了礼。
“九殿下。”
“秦世子。”
第63章
秦征弯身行礼, 洛久瑶抬手虚扶,步子却退后些。
秦征直起身,没有与她过多寒暄, 径直问:“你明日便要随行去太安了?”
洛久瑶点头:“太后娘娘的遗诏,在寿安宫时已宣读得很清楚了。”
“你那日说,你母亲的死与她有关,如今却要为她守陵, 更一去三年……”
秦征欲言又止,末了又微叹了口气,“你……有没有庆幸,如此一来,我们之间的婚事便拖延下去。”
“君恩浩荡,恩旨难测,岂能为我所左右。”
洛久瑶笑起来,“说来此事本也是世子一时冲动之举,如今也算终了,我与世子本无瓜葛, 世子此后该当做什么都未发生过,忘掉此事才是。”
秦征却直盯着她的眼睛。
“忘掉?我忘掉这些, 便也能连那些过往的记忆一同忘掉么?”
他看着她, 上前一步,靠近她:“洛久瑶, 你是不是在怨我?”
他忽而提及过往,洛久瑶却未有多想, 那些有关于前世的记忆中, 他们之间并不算熟悉。
但秦征的目光太过炽烈,她下意识退后, 却被他钳制了手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