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想,这是应该的。
是她母亲自私,才害得她早产落病。
灵霄的指尖又在他掌心轻快跳跃起来:“其实我妈妈就算不跳舞了,她也可以开一家舞蹈学校,维系自己的事业。可她没有这么做,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谢无佞目光投向深夜,没应声。
当然,灵霄也只是这么一问。
“因为我五六岁的时候,就已经因为骨骼肌无力,不能自己正常走路了。我妈妈怕我看到别的孩子都能正常奔跑,跳跃,舞动,……而我,小小年纪,却只能坐在轮椅上。她怕我伤心,怕我自卑。所以她甘愿放弃自己毕生事业,全心全意陪伴照顾我。”
“还有我爸爸,他其实原本是一个大学教授。”灵霄回忆起慈蔼的爸爸,笑了笑,“但是从我生下来有记忆起,别人就称呼我爸爸为‘华总’,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谢无佞无声看她。
灵霄歪头,用两根手指头缠住他的,笑盈盈说:“因为给我治病要花很多很多钱。当老师挣不了那么多钱,我爸爸就从学校辞职,弃文从商了。”
“刚开始那几年,我爸爸学做生意可辛苦了,他一个斯文教授,学别人办工厂,开公司,搞外贸,哪里拿得住那些走南闯北的生意人,一开始处处碰壁,还被亲戚骗过钱。直到几年后,他的生意才渐渐有了起色。”
灵霄勾住他的小手指,顿了顿:“我记得,就是在我七岁那一年吧。那时候,我爸妈本来是托了以前校友的关系,准备送我进公立学校念书的。因为按照我当时的情况,只能进特殊学校。你都不知道,那时候我可开心了,我总算能够跟其他正常孩子一样,进学校读书上课了!可是我进学校的第一周,就被班上的一个同学打闹时推倒了。当时我就被送进了医院抢救。”
“等到我从医院出来,我爸妈就给我办理退学了。”灵霄的声音低落下来,“从此以后,我就只能待在家里,由请来的家庭教师给我上课了。”
“我爸爸知道我不开心,他就每天抽一个小时,自己来当我的老师。不管再晚,不管再忙,不管有多少应酬,他答应陪我的那一个小时,从来不会缺席。”
灵霄又笑起来,笑着笑着眼泪出来了:“他说,他原本就是大学教授,来教我这个启蒙小学生,是大材小用了呢。”
她转过头来,笑着注视谢无佞。
谢无佞也在深深凝视她。
她望进他眼底:“谢无佞,我告诉你这些,是想让你知道。世界上,真的有父母是无条件爱他们的孩子的,愿意为她付出所有,哪怕她是一个先天残疾。”
她更想告诉他的是,你的父母也是爱你的,只是你不知道罢了。
谢无佞垂眸。
看见她清澈的眼睛里好像蓄满了一池泉水,泉水晶莹荡漾,她的眼眸轻轻一弯,月牙泉便流淌起来。
他抬手,替她抚去眼角的晶莹。
“嗯。”
他捧住她的脸颊,垂眸看她,哑声应了句。
寂静的星空之下,屋顶月色洒落。
四周很安静。
只有古宅荒野中几声虫啼。
他们四目相对。
夜色在这一刻,是温柔的。
他的手掌托起她的下颌,指腹拂过她的面庞,轻轻俯身靠近。
灵霄眼睫一颤,下意识闭上了眼。
就在这时,谢无佞倏然侧首,碧眸攫向老宅中一个黑暗中的角落。
那个角落,有一道如蛇的黑影一闪而过。
谢无佞遽然起身,抱着灵霄飞身而下。
下一瞬,他从黑暗的角落中揪出一个黑巾裹面的弓腰垂头的人影。
“你是谁,鬼鬼祟祟躲在这里做什么?”
话音一落,谢无佞毫不留情挥出魔火,燃尽那人影覆在面上的黑巾。
灵霄见到黑巾下那张脸,大惊失色,脱口而出:“芙兮娘娘?!”
荒废古宅的回廊中,那黑影之下,露出了一张与灵霄在梧桐树灵中见过的,与芙兮圣女十分相似的脸。
谢无佞的母亲,芙兮圣女竟然没有死?!
谢无佞听到灵霄喊出这四个字,动作陡然一僵。
“我不是芙兮圣女,你们认错人了。”
那人垂着头,慌张急促地说。
说完这句话,黑影人趁着灵霄和谢无佞呆愣与僵硬的瞬间,转身就想逃。
幸得灵霄反应及时,对谢无佞喊:“谢无佞,快拦下她,她就是芙兮娘娘!”
谢无佞脑中思绪有一瞬间迟滞,他只是下意识照着灵霄的话,迅疾出手将那黑影拦了下来。
那弯腰垂首的身影,被遽然出现的谢无佞挡住,也是一顿。
良久,她缓缓抬起头。
“你是无佞公子?”
被魔火灼烧残缺的黑巾之下,一张绝美柔弱的脸,目露惊异地看着谢无佞。
谢无佞盯着面前的陌生女人。
一瞬间,胸腔的郁戾之气翻滚搅动,无数复杂情绪涌过。
他几乎是近乎本能地伸手,一把掐住了这个女人的脖子。
“谢无佞,你干什么!你快放开她!”
灵霄赶紧从他身后钻过来,死命地拍打着他牢牢掐住的大掌。
而他们这边廊下的动静,毫不意外引起了那边古井前青璇和霁风的注意,两人瞬间警戒地赶赴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