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严部长走,两年后自然会有所安排,但要留在部队里继续干一点问题都没有了。
这点是肯定的。
可是旅长为什么要跟自己说这番话?
“旅长……我只想留在这里好好干……”
他有些慌了。
那些老兵油子的镇定,忽然没了,不见了。
侯军放下茶杯,看着庄严,目光里竟然没了倔强,反倒多了几分可怜巴巴的祈求。
“旅长,你是不是觉得我兵龄太老,不适合留在特战旅了?”
庄严心头微微一痛,看着面前这个快要退伍的上士,呼吸都变得有些浓重起来。
他当兵提干上来的,深知一个提干对于一个士兵来讲意味着什么。
“侯军,这次旅里提交集团军的提干名单里面有你,但……没被批准。”
想了想又道:“不批的原因是因为……”
话到这里,庄严的话头停住了。
看着面前失望一点点爬上脸的侯军,他于心不忍。
“其实也不为什么了,总之没批,我尽力了,军里有他们的考量。所以,如果你想留在部队干,跟部长走是最好的一个选择,如果你愿意两年后退役,你是可以留在这里,但提干的机会微乎其微……我不想瞒着你,当初你的老连长谢东提过要带你去装甲团,是我觉得你在狙击上是一把好手,所以把你的名字圈出来了,因此,我必须对你负责。这也是我今天找你来的目的,这些话我觉得越早对你说清楚越好,你有权不被最后告知。军旅岁月说长不长,说短不短,有时候是必须做出选择的,告诉我,你的选择是什么?”
帐篷里的气氛一下子变得凝固起来。
连长老季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整个连部帐篷里,居然只有严肃、庄严和侯军三人。
严肃没说话,默默地呷着杯里的茶水。
庄严一直看着侯军,等着最后的回答。
良久后,侯军终于拿起杯子喝了第一口茶,然后放下杯,听不出有什么情绪地说道:“旅长,我能想想再回复您吗?”
第0315章 别问为什么
李正坐在集结点的树下吃着单兵食品里的里脊肉,和兄弟们吹着水。
魏胖子手舞足蹈,比划着,绘声绘色但又极为夸张地描述着当时和老特对峙的情形。
就连一向不合群的张建,此时也坐在一旁,笑眯眯地看着一向他很讨厌的魏胖子,罕见地没有泼冷水和踩人。
“当时我让他脱衣服,他居然敢不脱!我说你都是个死人了,你牛掰个毛呀!违反对抗规则,那你们血狼旅的脸都让你丢光了!结果他队长一听,过来就让他脱给我了!切!老特而已嘛!有啥了不起的!”
众人听了哄堂大笑,不少人给魏胖子竖起了大拇指。
忽然有人问:“你们怎么知道他们是血狼旅的?”
这句话问到点子上了。
其实魏胖子当时根本不知道对方来自于哪支部队,只是知道对方肯定是老特。
魏胖子见露馅了,胖脸一红,转移话题说:“你们知不知道,他们的小分队有无人机呀!我看到他们放了,就在你们相互开火残杀之前,那玩意可真好用,以后咱们估计也会配发……”
这一招,成功转移了所有人的注意力,大家纷纷开始幻想起将来配发下来的小型无人机。
李正吃完里脊肉,正打算去再领一份。
连长老季之前很大方地说,他们爱吃多少吃多少,吃完了还有正餐。
这是对一班表现出色的奖励。
这种补偿李正感觉也很应该。
这几天来,自己的胃可是遭老罪了,野果、野菜、蚂蚁、昆虫,啥都吃了。
怎么说也得补补。
去了炊事班那边领了一份,回头刚出来就看见班长侯军从连部里出来,脸色看起来不大好看,人在门口敬了个礼,转头朝着僻静处去了。
李正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劲。
刚才大家还在议论的时候,隔壁排有个班长说你们班长去了连部受表彰了,估计这回要立功,回去估计还能提干。
当时新兵蛋子们都觉得很新鲜。
咋就搞个对抗演练就能立功,还能提干?
李正提出了自己的疑问。
老兵嗤之以鼻,说你个新兵蛋子懂个蛋!侯军在e师的时候就是训练尖子,代理排长好几年了,干得有声有色,如果不是改编,兴许还真有希望提干。
现在改编成特战旅了,一年快过去了,这次对抗演练是大考,懂吗?大考,年终大考!
那个老兵有些倚老卖老得对李正说,你以为年度考核一定就在训练场上在靶场上在障碍场上?
实兵演练也是一种大考,而且是最能体现成绩的大考。
说完了还白了李正一眼,一副“你懂个球”的表情。
可这才多久过去,看到自己班长的样子,一副心事重重满脸沉默忧郁的表情,李正还以为自己看错了。
他本不想管,往魏胖子他们吹水的大树走了几步,忽然感觉有什么东西扯住了他的脚后跟,怎么都迈不开步子了。
犹豫了一阵,终于还是一转头,朝着侯军所在的方向走去。
侯军此时坐在山坡上。
已是第二天的黄昏,落日的余晖撒在山坡上,凌乱不堪的树木杂草竟然有了几分诗意的味道。
侯军静静坐着,脑袋上腾起一团团白烟。
李正远远看到边清楚自己的班长是在抽烟了。
好像有一阵没看到班长抽烟了。
以前他经常偷偷抽,自从外出驻训开始,侯军抽烟的次数渐渐少了下去。
有人问过,侯军说自己抽还能让你们这帮家伙看到?
其实李正心里明白,他是真少抽了。
也许是为了体能。
也许是为了别的……
但今天破例了。
“班长。”
李正靠了过去,在侯军背后喊了一声。
侯军惊觉扭头,看到是李正,“哦”了一声又转回头去看夕阳,嘴里淡淡说道:“是你啊。”
李正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在侯军身旁坐下,将手里的一份巧克力递过去。
“班长,吃点?”
侯军低头看了看,然后摇摇头,继续抽烟。
李正无奈,只能自己吃。
一边吃一边没话找话:“班长,咱们连长刚才过来夸我们了,他说我们很有当特种兵的天分,估计再过一年,能赶上血狼旅那些兵了。”
其实李正在吹牛。
老季原话是夸了,然后话锋一转又是他的一贯作风,给大家泼冷水,说你们别以为赢了一次血狼旅就感觉自己天下无敌了,人家那些老特学过的专业你们至少十几门没碰过,要当特种兵还早了呢!不信,你们别以为在丛林里咋咋呼呼就很威风,下一步咱们去高原,让你们尝尝高原的障碍场,尝尝高原的伞降,然后再去海边,让你们见识下什么叫做水下作业,带你们上潜艇,爬过鱼雷管,跳过halo的兵才敢说自己是三栖精兵。
侯军没搭话,还是默默抽烟,静静看夕阳。
李正自感没趣,他不知道旅长把他叫到帐篷里说了什么。
反正看侯军现在的情绪,断断不是什么好事。
“班长,刚才旅长把你叫过去,是不是要给你立功?”
李正终究还是没敢提提干那事。
说准了自然是喜事,说不准,万一结局完全相反,那可就是触霉头的破事了。
“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侯军没头没脑地忽然吟了那么一句,让李正都觉得有些不真实了。
还没等李正回过神,侯军又问:“李正,上次佟魔头第一次选狙击手的时候知道为啥没选你吗?”
李正见他旧事重提,也就老老实实回答:“知道,一个优秀的狙击手培养起来太耗费心血了,而且要求的时间也很长,如果我是义务兵,两年服役期,还没等我学全乎了,人就要退伍了,所以他不选择我是有很充分理由的,这事我不怪他。”
侯军侧过脸,看着李正,把后者看得有些脑袋发麻,最后才问:“那你后来为啥一定又要争取当狙击手呢?”
李正皱起眉头,尽力去想这事。
其实他一直没有仔细想过这事。
到临了,他说:“我觉得那是一种惯性……”
“惯性?”侯军奇道。
李正点头:“嗯,惯性。人总要向好向难的东西挑战。比如说,我高中的时候有一段时间英语不怎么样,后来发现是词汇量太少,高考前一年我每天都在给自己加量单词,走路念,上厕所念,节假日就去旅游景点找外国人练,高考的时候,我英语比我语文的成绩还好。其实我也不是单纯为了考个好大学,我只是觉得我不容忍我有个地方太弱,弱了,我就要补,这是一种惯性。”
侯军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又问:“那你不想留在部队,那又是为什么?是因为你家里的奶奶?还是你的学业?”
李正刚舒展开的眉头又拧巴起来了。
今天班长是怎么了?
老问一些类似于“生存,或是毁灭”的问题?
“我也说不清,我来当兵仅仅是觉得自己应该来,而我不想留,也仅仅是觉得应该走,至少目前是这样。有些事我也很难说出个所以然来,我不知道怎么去用所有的道理去分析一切,给出十足的理由。比如有个经典的问题,情人之间老问你爱我什么?其实如果能百分百准确并且细致说出来,将爱情这种感觉像数理化公式一样解题说出,那基本上就不是真爱。爱本来就是感觉,是个模糊的东西,有时候无法解释无法解析。正如爱国也一样,问你为何爱国?没为什么,这是我的国家,我天生就爱……”
“爱……”
侯军若有所思地望着远方。
阳光洒在他黝黑的脸上,他的目光渐渐变得清晰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