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早上,神仙班按时出操,集合的时候,队伍有些乱。
不过班长老万也不纠正什么。
其实石明远也知道为什么不纠正。
这个班里头,不少少了胳膊就是腿受过严重的伤,反正身上总有些训练事故后遗症的。
简单集合一下,在大院子里绕着篮球场开始走圈圈,喊了一通口令后,大约耗费了十几分钟,班长老万就宣布早操结束。
“都回去叠被子收拾内务,洗漱一下,准备开早饭了!解散!”
一声令下,大家哄一下全散了。
老万带队回排房叠被子,作为老兵,这种事手拿把掐,没多少功夫就完成了。
完成了回头一看,发现石明远的被窝还摊开在那里,没动过。
老万眉头一皱,转身出了排房,先是去了洗漱间,以为石明远是先洗漱再回来叠被子。
结果洗漱间里空空荡荡,没人。
从里头转出来,又在院子的操场上转转,结果还是没看到人。
“奇了……”
他忽然想起了一件事。
这家伙是被处分过来的,昨天他连长还来看了他,显然是做思想工作的,可见事可不小。
难道……
他顿时吓了一跳。
按说四年多的老兵了,该不会做什么傻事。
但这年头……
说不准啊!
他连忙跑到门岗处,问哨兵:“老谢!你有没有看到石明远那小子?”
站岗的谢明说:“看到了,从这里出去了,我问他干啥,他说去跑个步。”
“跑步?!”
老万有些懵。
转念一想,也没啥不妥的。
神仙班不强制组织体能训练,但不代表不能训练,都是自行安排,或者有人提出了要求,再安排。
石明远身上不缺零件,去跑跑也正常,毕竟是一连出来的兵,浑身上下都是劲,消耗消耗就好了。
正当老万在门岗向老谢询问石明远去向的时候,后者正在山路上奔跑。
石明远并没给自己设定要跑多少距离,他只是纯粹想跑。
他觉得自己得给自己找点事做,别让自己闲下来。
昨晚他居然失眠了。
这在一连的时候是不可思议的事情。
在一连的时候,见了床就扑上去不想起来。
他觉得是自己太闲了。
是这里太闲了。
另外一个原因是他心烦。
很烦那种。
就像一团被猫儿搞乱的毛线团,怎么都理不出头绪来。
是走是留?
眼看要退伍季了,要走就要趁早了,现在打报告还来得及赶上末班车。
否则,等旅里的退伍计划报上去,就得明年再走了。
如果退伍,自己能做什么?
这是石明远首先考虑的一个问题。
自己是个狙击手,下士,当兵的时候是大专在读,如果回去,可以申请个专升本。
以前自己学的是自动化控制,升个本择个热门点的专业,然后毕业,汇入各路高校毕业生的人流中去找工作。
石明远觉得自己应该还行,找个糊口的工作不难。
如果拿出当狙击手时候那种钻研精神,兴许在行业内也能混成个技术型的老师傅,不说大富大贵,小日子应该还能凑合过去。
然后呢?
娶妻生子?
生一个或者两个娃?
之后就这么波澜不惊地走完一生?
想到这些,石明远就如同嘴里喊了一块煮柴了的鸡胸肉,啃又无味,吐又浪费。
他又想起了之前在边境那一夜。
在丛林中与毒贩搏杀的那一夜。
枪声、子弹呼啸声,还有手榴弹的爆炸声。
那种混着汗水的亢奋,从身体的每一个毛孔往外不断渗出,石明远自认为那是他人生中过得最最难忘的一个夜晚。
虽然伴随着抗命和违反纪律,可不得不说,那种滋味他喜欢。
喜欢到骨子里去了。
那是才是男人应该有的生活。
男人的生活。
伴随着血与火。
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
走?
不!
那不是自己想要的。
可是,留在这里养猪养鸡?
那也不是自己想要的。
自己属于战斗。
属于特种作战连。
不属于这里。
这里是养老的地方。
突然,他想起了李正跟自己说过的事,旅长庄严也养过猪,也是炊事班的。
那他是怎么走出炊事班的,成为今天这样的呢?
这个事,找机会真要问问清楚。
跑着跑着,忽然前面出现了一群人。
一看,好像是二营的兵。
近了一看。
我艹!
是六连的!
其中就有昨天站岗的那个新兵蛋子和他的班长。
看到石明远,后者两人也很是惊讶。
神仙班的人跑越野?
难得一见!
他听见了别人小声议论。
“嗳嗳嗳,那个神仙班的。”
“啊?神仙班的跑越野?”
“一连的,你没认出来?石头!”
“啊,他哦!”
“对,犯错误了被旅里下放的。”
“去神仙班啊,那就是等退役了。”
“他又没受伤,等什么退役?估计完了这期就要走。”
石明远的耳朵很灵光。
狙击手不光眼睛好,耳朵也肯定很好。
他猛地一转头,目光扫向六连的那些兵。
那些兵都闭上了嘴。
石明远没有负重,对方是重装,于是他冷哼一声:“连神仙班的人都跑不过。”
说完加了把劲,一下子超过了六连整个队伍,跑得远远的。
直到早上七点整,石明远这才重新出现在仓库大院里。
整个人就像从水里捞上来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