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大人!”其余人纷纷替他开口,“东丹大哥向来都是忠心耿耿,从无二心的啊!”
不知何时,周子音已然伏身半蹲在了东丹面前,鬼魅一般悄无声息。忽然,一只手攥紧了东丹的发髻,他的头被人猛地从地上拽到了半空里。惊恐的情绪尚未褪去,头上的力道就骤然强劲起来,生生要将人的头皮撕离,将头发连根拔起。
“不过是两个穷山恶水里来的人,竟劳费你们这一番好心思。在你们心里,究竟是我周家要坠了,还是太师府式微了?”
这近在耳畔的棒喝,就像一把利剑直直穿透东丹的耳膜,从内里掏出无穷无尽的虚浮之音来。一语毕,好似天旋地转,目眩头晕,眼睛尚能分辨,只是任谁人的声音,都湮在黄河之水里起起伏伏,触之不及了。
“两个无依无靠的外乡人,也没三两个人认识,出了什么事,谁人会知晓?且不说在自家院子里行事,我就是光明正大到旁人眼皮子底下去杀,又有谁敢说我一个不字?”周子音的眼神像鹰隼,冰冷的暗芒在眸子里闪烁,“跟了我也有五年之久,这样的把戏,难道还要我从头教你们吗!
此话一出,骇得众人顿时以头抢地,鹌鹑似的瑟缩着。这听来不是玩笑,周子音以往虽然常发脾气,但这样的雷霆大怒,这样浓烈的怨愤之气,却也是真真实实第一次见。
为了这样一对数面之缘的兄妹,一向尽心尽力的七常居然开始倦怠,甚至合起伙来要唬弄他——好!好!毒瘤不除,心下永无宁日!
周子音站起来,语调不再满是戾气,却平淡地可怕:“跟在我手下五年,可不是好捱的。如今好不容易要守得云开见月明,栽进深渊里可就不值当了。究竟是愿意沉心静气为自己考量,还是为了毫不相干的旁人断送前程,你们自己看着办。”
话罢,转身拂袖而走。偌大的内狱跪着七个人,却听不见丝毫声音。那一张张惨白的脸,豆大的汗,木讷的面容,静悄悄的,一言未发的,像盘旋着七缕没有肉身的游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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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3章 黑云压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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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下午正是最惬意的时候,没有琐事繁杂缠身,院中也没有旁人来扰。江令桥和容悦两颗脑袋凑在一起,闲来无事开垦了一小片荒地,预备种些蔬菜瓜果。
“他们要下手了,你这么高兴?”容悦将手边的一把小锄刀递给她。
“为什么不高兴?”江令桥顺手接了过来,在松软的土地上刨着小坑,“我还怕他什么都不做呢。”
本来行的就是反间计,周子音若不有所行动,还得耽搁上好几天,届时就算他不下手,这边也是要主动招惹上去的。
这下倒好了,将计就计,各生欢喜。
“周子音的手段我们都是见过的,害人五花八门,一招比一招狠,”容悦抬眼看她,“你会害怕么?”
江令桥闷着头用小铲刨土:“见过令人胆寒的山顶,又怎么会畏惧半山腰呢?”
“倒是你,”她忽然抬起头,眸子里多了分幸灾乐祸的意味,“你说你凡胎肉/体,也不会法术,若是真被绑在刑架上,能逃得出来吗?”
容悦:“……”
江令桥凑到他面前,扑闪着眼睛看他,脸上满是兴奋:“你会死吗?”
容悦:“……”
江令桥拍拍他的肩膀,笑着退了回去:“放心,我怎么舍得让你死呢?我会救你的。”
言语套在情怯的壳子里,蒙上晦涩的笑,呈出来的是尊完美的假象,其中几分实几分虚,自己也看不清了。
容悦不知听出了几分,笑了一声,郑重地点头:“好。”
一个多时辰过去,这场心血来潮的农忙也随着最后一株瓜秧栽完而宣告结束。江令桥拍拍手上沾染的土,总算是能站起来了。
“话说这地上的就是比水里的好种,看得见摸得着。”江令桥回想起桃源村插秧的那一天,还忍不住心神战栗,忙摇了摇头,将挫败的回忆从头脑里赶出去。
容悦拍着手上的尘泥,扭头看她,看了便笑——他知道她心里想的是什么。
“怎么退而求其次了?七月下旬是晚稻的时令,不想着去收服它们,一雪前耻了?”
“不了不了不了……”江令桥定定地看着面前殷实的菜园子,很实在地连连摆手,“还是盛在碗里现成的米饭比较讨人喜欢。”
容悦带着笑转过身,几步跨去另一边提了木桶和葫芦瓢。今日撒了青菜种,移栽了几株瓜苗菜秧,正是渴水的时候,浇上些水,它们也好凉快松泛些。
“这里这里……这儿来点水,都快干了……”
江令桥举着一节满是绿叶的枝桠遮阳,蹲在田垄一侧指点江山,容悦半弓着身站在另一侧,端着葫芦瓢指哪打哪。
“还有这儿……”
“那里那里……”
“别那么小气嘛,多浇点!”
“对对对,就是这样!”
纷红骇绿,满院香径,依托着暖阳花木,墙根边的一垄菜园,像是从石缝里开出的方外之地。一卷风贴着发鬓抚过,高低上下的两个身影没入花墙之下,隐在白云黑土之中,颇带了些四时田园的杂兴。
“容悦——”一声呼喊骤然乱入,正忙活着浇水的二人抬起头来,循声望向门洞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