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月岛没答。
艾米夫人就开玩笑:“和他在一起很累吧。”
“怎么会,和他在一起的时光是我这几年最轻松的时候。”沈月岛语速很快,像是着急帮霍深辩解一样,嘴边还沾了一点果酱。
艾米夫人一挑眉,笑着帮他擦嘴角:“冒冒失失的,还像个孩子。”
沈月岛有些不自在,“总之他很好。”
“亲爱的,你和霍深不一样,你有一对很相爱也很爱你的爸妈,你是在爱里长大的孩子,所以你很会爱人,被你爱着的人每分每秒都是幸福的。”
“但是霍深……他没怎么被爱过,也不太会爱人。他的爱太偏执了,也太沉重。”
沈月岛摇头,耳边仿佛还回荡着霍深的话,绵长的钝痛在心口蔓延。
“您弄反了,不会爱的是我,让人累的也是我,我和他……都被我搞砸了。”
“比如呢?搞砸了什么?”艾米夫人问。
沈月岛瞳仁微颤,张了张嘴却欲言又止,最后只说:“我总是把他当成另一个人。”
“那么他是那个人吗?”
“不是,我认错了,我伤了他的心,他把我推开了。”
“把你推开?你觉得他会因为比不过另一个人而把你推开吗?你是被他的把戏绕进去了。”艾米夫人一副煞有介事的模样,把梅子吃掉,又变出个医药包来,给沈月岛处理手上的伤。
她和沈月岛闲聊:“我还有西蒙、管家,我们都是被霍深救助的人,要是没有他我们早就死了,但在某些方面,我始终不能和他保持一致。”
“你们的分歧在哪里?”
“他身上有种动物的特性。”艾米夫人说。
“我曾见过草原上的狼群,它们行进时有自己的节奏和秩序,以及严明的梯队,有经验的老狼开路,年轻力壮的主力狼分成两个梯队在前,它们的伴侣和孩子会被护在中间最安全的位置,而力量最强的狼王不在前面冲锋,却守在最后。”
“因为它要保护小狼?”沈月岛猜测。
“嗯,如果遇到了整个狼群加在一起都难以解决的对手,狼王会赶走伴侣和小狼,然后独自守住队伍后方,为它们争取最后的逃亡时间。霍深有时就是那个狼王,这就是他的行事作风。”
沈月岛脸上的表情僵了一瞬:“您的意思是——”
“我并没有说什么。”艾米夫人朝他挤了下眼睛,“只是刚才陆凛通知我说,明天要送我们离开曼约顿。我来和你告别的,孩子。”
“他要送你走?你们?”沈月岛有些失礼地攥住艾米夫人的手腕,声线压不住地发颤,“陆凛刚才和您说的?明天就走?霍深准备干什么?他是不是查到了什么?”
艾米夫人垂着眼睛,不管他问什么都不置可否,显然是有人交代过她不要泄密。
沈月岛腾地站起来,一瞬间全明白了,转身就往小楼里跑。
“慢点!”艾米夫人看他跑得那样急,怕他摔倒。
沈月岛大声应着,一个急转弯又突然跑回来,风风火火地冲到艾米夫人面前,在她脸颊上印了个绅士的贴面礼。
“明天一别不知道什么时候还能见面,我会永远记得您,和您今晚的话。”
艾米夫人一愣,意识到自己是被个毛头小子给调戏了,在他额头敲了一下:“祝你好运,我希望再见时是你和霍深一起。”
沈月岛提着满满一篮子蛋糕和青梅跑进小楼,翻飞的衣角卷着夜风和最后一茬风信子的花香。
整栋楼里安静无声,所有的灯都关了。
一整面墙的白色窗帘都被吹起来,拍打着窗户。
不知为什么,往常温馨的小楼此刻却像一片阴森的坟墓,那一扇扇盖着白帘的窗就是竖起的碑。
沈月岛置身其间,脚下愈发沉重,每走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疼得他不得不停下脚。
他在最后一阶台阶上坐下来,篮子里的青梅掉出来一颗,他想捡没捡到,顺着楼梯滚下去了。
沈月岛愣愣地看着从指尖划走的梅子,忍不住想,这就是霍深的计划吗?
把所有人都赶走,赶到危险之外,只剩他自己一个人孤独地留在曼约顿,留在这栋冰冷的小楼里,报一场原本和他无关的仇。
凭什么啊?
沈月岛自己都想问一句凭什么?
他觉得自己在造孽,觉得自己在向霍深讨债,上辈子他怕是被霍深杀了全家,这辈子才轮到霍深搭上所有来偿还他。
身后响起“咔哒”一声,卧室门开了,露出来的光正好打在沈月岛蜷缩的背影上。
他回过头,看到霍深还裹着那件浴袍站在门口,手臂上的伤不仅没有包扎,还淌了一手的血。
他的眼眶蓦地红了,感觉呼吸都费力,看到霍深下意识想要来抱他又收回去的手,心上仿佛被人狠狠抽了一鞭。
“怎么还敢回来。”霍深声音很哑,“不怕我说出更伤人的话吗。”
他隔着一条昏暗的楼道凝望着沈月岛,眼中藏着的爱和无奈几乎化作箭矢,在沈月岛的灵魂上刺出个永远都无法抚平的洞。
“把我也赶跑了你要干什么?”
沈月岛的眼眶鼻子都在发酸,声音也带着压不住的哭腔。
他就坐在台阶上,扭着身子固执地问霍深:“你查到了,对吧?爱德华根本不配让你这么大动干戈,所以你查到他背后是谁了。那你应该清楚,即便是你加上靳寒和整个枫岛都不一定能把他拉下马,为什么……还要管这个烂摊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