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总是能第一个知道沈月岛在想什么,在怕什么,知道他看似刚强的外表下已经是一颗千疮百孔的心脏,再受不得一丝外力的冲击。
沈月岛眼眶发热,泪毫无征兆地滑了出来,他就那样看着霍深,低头把脸埋进他胸膛。
“哥……”
他叫这一声用了很大力气,但发出来的声音却微弱至极。
他想说如果没有你,我早就撑不住了……
连日来的惊险,父母当年被害的真相,被他家里人卖掉的孩子们,还有摆在车里、摆在他眼前的一条条因他惨死的无辜生命,这些就像一桶烧到冒烟的铁水,猛地浇在他身上,他身上的伤口明明都已痊愈,却还是感觉浑身都在疼,仿若被灼烧。
他嘴唇翕动良久还是发不出一个音。
霍深抬手盖住他的眼睛,指腹一揩,刮去了他眼尾的泪。
“好了,我都知道。”
-
那天中午沈月岛突然晕了过去,没有任何征兆,送进医院检查也查不出晕倒的原因。
霍深守在他床边一下午,直到他醒来,还想帮他预约其他检查,但沈月岛不让,多说两句就闹着很困要睡觉,把被子闷在头上不再理人。
他明显一副拒绝沟通的样子,霍深没办法,隔着被子在他屁股上打了一下,打完走出病房。
在他走后,沈月岛掀开被子,起身下床,走到卫生间把水龙头开到最大,双手撑住洗手台,然后用毛巾捂着嘴巴拼命咳嗽起来。
水声掩盖住了他咳嗽的声音,他用力捂着嘴巴,捂着脸,眼泪和鼻涕从毛巾的缝隙滑出来,他咳得整个人都弯了下去,逐渐脱力跪在地上,就像一只被扔进油锅的虾,坍缩变形,然后死去。
毛巾上沾了一点血丝,沈月岛把它放到水龙头下冲干净。
房门关得很严,水声开得很大,他自以为藏得很好,但他忘了他和霍深的手机上都有监听装置。
他能用那个装置监听别人,霍深就能用那个装置监听他。
他打开洗手间的门,还没走出去就看到霍深去而复返,坐在对面椅子上,垂眼看着地面。
他愣了两秒,看向自己随手拿到卫生间的手机,笑了。
“我三年前是怎么想的要和你做死对头呢,太傻了。”
他根本斗不过霍深。
别说斗了,想瞒什么都瞒不住。
霍深没抬头,也没理他。
他就慢慢走过去,走到霍深面前,伸出双手环住他的脖子。
轻轻地,把他的脸压向自己的小腹。
像两只互相依偎的羔羊。
“咳血了?”
霍深安静了很久终于开口,低哑的嗓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哭腔。
沈月岛的手颤了一下,他觉得自己罪大恶极。
“咳了一点,没事的。”
“还是布汀希覃的副作用吗?”
“嗯,以前也有过,事太多了压的,我以为按时吃药就能好的,但是……”
但是什么,他没有说出来。
他无所谓自己是一个什么样的结局,早在七年前他就做好了准备,但那些话对霍深来说太残忍了,于是千言万语到最后只变成一句很轻很轻的“对不起啊。”
霍深阖上眼睛,呼出一口气,额头抵在他小腹上,同样伸出双手环住他,“不用道歉,生病的人不用道歉,只要你好起来,宝贝。”
“叫得这么黏糊啊,想我了?”沈月岛用力挤出一个笑来,想要哄哄他。
“……嗯。”霍深应声。
“也该想了,我都好久没抱你了。”
“那你今晚抱着我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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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用一下午的时间安葬了那些牺牲的手下,给三叔在医院留了两个人值夜,然后就带着靳寒以及和靳寒一起来的枫岛兄弟回了沈家。
事情要收尾了,沈月岛想最后再回家看看,尽管家里已经没有他的家人了。
爸妈去世了,弟弟丢了,二叔是杀他父母的凶手已经逃了,三叔替他挡了一枪进了医院,小叔不知道藏在哪里,好好一个家短短七年就被搞得支离破碎。
沈月岛站在院前的小秋千旁,看着荒废的花园,给霍深介绍:“我妈妈喜欢花,爸爸喜欢做木工,这里的小桥,秋千还有摇椅,都是他做的,他们还在的时候花园里总是很热闹。”
他爸爸拿着块木头敲敲打打,妈妈一边剪花一边时不时给爸爸擦汗,弟弟顶着一头小卷毛绕着他跑来跑去,那时二叔和三叔还没有和他们分家,三兄弟关系和睦,经常在院子里下棋喝茶,沈月岛就在旁边随即挑选一个幸运叔叔赖着,自己是个臭棋篓子还要给别人瞎指挥。
“原来人为了利益,连亲情都能演得出来。”
他闭上眼睛,恍惚间眼前又出现了他爸和两位叔叔下棋的画面,那么亲热的场景,他光看着都觉得温暖,现在却告诉他那些都是假的。
霍深看着他渐渐发红的眼睛,捏捏他的手,不让他再想这些,问他:“如果我们以后也有了一个家,我也给你装一个这样的花园好不好?”
沈月岛笑了起来,转头望向他,明亮的眼珠在阳光下像是闪着光的:“好啊,那我还要秋千和小桥,要一片很大的草坪,大到能跑马,但房子要小小的,不用太大。”
“可以,都给你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