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逝川把书放回原位,再一抬头,正看见阿宁伪装的女保镖在门缝后朝他招了招手。
房门关闭,两人来到沙发旁落座,西塞自己倒茶,随口道:“册封仪式结束以后就没看见你,去哪儿了?”
“本来想直接回来,结果遇见了一个学生,就跟他在后面的休息室聊了聊。”苏逝川如实回答。
西塞向后依靠上沙发靠背,低头抿了口滚烫的茶水,复又开口:“看来得提醒军部抓紧时间调个新教官去接你的位置,免得你太辛苦,两边兼顾不说,还得陪学生聊天,连我都被你晾在一边了。”
“我下次注意。”苏逝川道。
“开玩笑的。”西塞客气地笑了笑,“你是导师,在双月殿言行自由,就算我是皇储也不能干预你的行动,这是规矩。”
苏逝川笑而不语,没有当真。
往后书房陷入沉默,西塞不紧不慢地喝着茶杯里的水,苏逝川则安静陪在旁边。
没有话题,自然也就也可能提到今晚单独面见的原因,苏逝川隐隐察觉到了什么,但又不十分确定。回想过去一年,西塞主要是将他引荐给帝国的各个高层,出席各类正式场合,换句话说,他交代给他干的都是明面上的事。
这是一个明显的观察阶段,只不过这次观察他的人不再是阿宁,而是西塞本人。然而随着册封结束,两人正式被划分进同一阵营,皇导师的地位非同一般,是皇储身边最为亲近的辅臣,可以共享任何秘密,替他分忧解难、出谋划策,是真正可以被大肆运用的一把剑,这一切都意味着西塞的第一项正式任务快要来了。
上一世,苏逝川在六年以后才坐上了同样的位置,而现在出于种种原因的影响,他提前来到了西塞身边。事件快进导致的结果是多方面,但眼下有太多不确定因素,苏逝川不敢肯定有哪一部分会被跳过,又有哪一部分会提前展开。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茶杯见底,西塞放下杯子,抬头看向苏逝川:“三个月前,联盟突袭军校演习的行为出乎了所有人意料,到现在也没有调查清楚他们此举的目的,父皇非常焦虑,为这事召见了我很多次,但是我们始终没法达成共识。”
“他年纪大了,在很多事上过于谨小慎微,不愿意冒险,怕失去主动权,更怕失败导致帝国覆灭。”西塞淡淡道,“就拿这次来说,封尘回报了联盟突袭的战备构成,虽然当时没有可以抗衡的歼星舰,但如果第一时间调动舰队追捕,还是有很大概率可以将雷克斯拦下。”
“事实是我已经下达了调动请求,却被他回绝了。”
“皇帝陛下考虑的应该是白帝星外还有联盟的接应,雷克斯作为联盟统帅,他会亲至想必是做好了万全的准备,往深处想,大气层外很有可能等待了大部分的联盟战力。”苏逝川客观分析,“而帝国却没有对应的对策,贸然追击风险确实不小。”
西塞笑着点了点头,赞许看着他:“你跟父皇的观点差不多,当时确实是我考虑欠妥,不过你换个角度去想,联盟也不可能轻易跟我们开战,否则就不会单单突袭军校的演习了,而是会直接攻打帝都。”
“确实是这样,”苏逝川道,“殿下说得很对。”
西塞弯起嘴角,皮笑肉不笑地说:“就算派出去的星舰机甲全军覆没,这也不过是众多可能性中的一种,而放任他们离开,我们注定什么都得不到!”
“现在是雷克斯堂而皇之地出入白帝星,我认为对于洛茵帝国来说,应该没什么比这更羞辱了。父皇已经老了,他的决策会影响到帝国的发展,而我是皇储,我的决策不应该再受到限制。”
苏逝川听出了话外之音,心脏不由得狠狠一颤。
话说至此,西塞脸上的笑意退得一干二净,他看向苏逝川的眼神是冷的,而声音更冷:“我们同时存在只会相互制约对方,皇帝是皇储的未来,有能力的人应该尽早上位,而不是白白等占位的人退下来,那样太耽误时间了。”
“零点过了,这是我成为皇储的第五年,而我不希望还会再有第六年。”他一瞬不瞬地注视着苏逝川的眼睛,试图从那里面看出丝讶异和颤抖,然而对方比他想象得更加冷静,那双幽暗的瞳底平静无波,如同一汪不会被惊动的水。
西塞对此非常满意,甚至惊叹于苏逝川的反应。
“去年我曾经问过你专业能力怎么样,”西塞笑道,“还记得么?”
苏逝川不动声色地缓了口气,已经从最初的震惊中彻底平复下来:“记得,我当时的回答是,那要看殿下的需要了。”
“特殊战术,出来以后会进入情报部,成为帝国散布在外的眼线和暗器。”西塞嗓音平稳,一字一句说得异常清晰,“特工可以收集情报、探查敌情,也可以取人性命,我想知道在这三项里面,导师最擅长的是什么?”
苏逝川不甚明显地弯起嘴角,轻描淡写道:“跟情报部那些经验丰富的前辈相比,我确实太微不足道了,最擅长哪项不敢乱说,但只要殿下需要,我就一定可以做到。”
西塞笑道:“导师也太谦虚了,在我看来,你在军演上单枪匹马深入被联盟占领的红色要塞的举动,只此一项就胜过了那些在军部稳坐官位的人。”
这句话恭维的成分有多少苏逝川不敢肯定,但切入的那个原因却生生听得他脊背发凉。而西塞却好像全然没有暗示那般,他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温和笑意,亲自端起茶壶给自己蓄水,末了还真像个学生那样给苏逝川那杯完全没碰过的杯子里也加进去了一点。
“今晚我们谈话的内容不能被任何人知道,包括你所熟悉和不熟悉的人,你知道我指的是谁。”西塞低头吹茶杯里的水,然后浅浅呷了一口,“这件事有难度,但我还是希望你可以独立完成。”
那句“不能被任何人知道”所指的是他手下的其他人,机密任务各自独立,为了防止发生意外就连同伴之间也必须做到绝对保密。苏逝川深谙其中的利害,所以倒不会觉得意外,只是没想到西塞为他安排的第一件事会这么棘手。
“我知道了,”苏逝川缓缓道,“时间上呢?殿下有没有明确要求?”
“一年。”西塞朝苏逝川举起茶杯示意,“我会永远记得导师为我做的事,即便不是开国的功劳,那也算是帮我开启了一个新时代。逝川,你很优秀,封尘果然没有为我推举错人。”
苏逝川端起面前的茶杯,回礼,然后道:“事还没成,殿下的赞美还是等到登基以后比较好,不然我会觉得受之有愧。”
“我就说你太谦虚了。”西塞笑着摇头,又象征性地喝了口水,他放下茶杯,起身绕过茶几,头也不回地说,“时间不早,留下还是回去你自行随意,我今晚累了,就先休息了。”
苏逝川没有站起来,背对着他回了句:“是,殿下。”
他回想起了在军校医院时封尘对他的提醒,现在看来封尘果然是更加了解这个时期的西塞——这道暗杀指令不仅是出于提前上位的野心,也是对他的考验,西塞只点到了“单枪匹马进红色基地”,那句没说出来“救三殿下”完全是不言而喻的暗示。
第52章 【决定命运的会议】
离开书房的时候时间已经接近午夜两点, 苏逝川推开大门, 正看见原本靠在墙壁上的阿宁站直身子,朝他笑道:“时间不早了,皇导师是要留宿,还是回统帅府?”
苏逝川微微一怔,没想到他会等在外面, 阿宁看出了他的疑惑,十分贴心地解释道:“是皇储殿下的吩咐, 他估计您一时半刻不会马上离开,所以让我候在外面,看看您有没有什么需要,免得找不到人再怠慢了。”
“殿下有心了。”苏逝川淡淡道, “我打算开学以后回军校陪训一段时间, 这几天还是住家里吧。”
阿宁闻言有些惊讶:“今年不忙么?我还以为今天殿下找您密谈是有任务来着。”
苏逝川敏感地注意到阿宁用了“任务”一词,这说明他是懂行的, 看来西塞考验手下人的方式都差不多,只不过依照个人差异布置下去的任务也会各不相同。阿宁在皇储行宫的身份是随身保镖, 以易容后的异性样貌对外, 有了这层伪装,西塞会让他做什么类型的任务其实可想而知, 应该是一把被用惯了的刀。
两人相视不语,作为同行,彼此之间难免有种心照不宣的味道。
“是任务,但不着急。”苏逝川边说边迈开步子。
阿宁恭恭敬敬地跟在他后边, 静了几秒,又试探着问:“不好下手吧?不然在殿下走后,您也不至于在里面耽搁那么长时间。”
苏逝川似笑非笑地扬了扬嘴角,挑眉看他:“怎么,等烦了?”
“我可不敢。”阿宁一脸正经,有理有据地说,“您是总教,又是皇导师,身份一个比一个重,别说在外面等了,就是把我按地上打一顿我也不敢有意见。”
“想法不错,”苏逝川若有所思道,“改天试试。”
阿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