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时,锁芯“嗒”地扭转,门从里面开了。
“愣着做什么,还得我亲自来给你开门?”
四目相对,苍星陨没有说话,脱下兜帽,一头挽起的长发流泻而下,他跟着那人进了单间。
苏逝川一身商人打扮,戴了副道貌岸然感爆棚的金属细边眼镜,转身在卡座一侧的沙发上落座,拎起酒瓶倒酒,他注视着杯底打转的浅褐色液体,轻描淡写道:“好久不见。”
苍星陨在他对面坐下,取过已经倒好的那只玻璃杯,没有喝,而是心不在焉地晃了晃:“一开始我总是在想什么时候能见到你,过了几年以后就不怎么想了。”他举杯轻轻碰了下苏逝川的杯边,“好久不见,Boss。”
苏逝川不甚明显地弯了弯嘴角,抬眸看他:“你没什么变化。”
“十年而已,”苍星陨反问,“能变成什么样?”
“也对。”苏逝川若有所思地说。
苍星陨低头抿了口酒,说:“太冒险了,就算要见面也应该选择周边的小行星,你怎么还亲自过来了?”他迎上苏逝川的视线,神色极为严肃,“知道在这边的黑市,你那条命值多少钱么?”
闻言,苏逝川忍不住轻笑出声,半晌后才道:“多少钱不清楚,我能肯定的是这笔钱不好赚。”
苍星陨不置可否,心说这家伙才是一点都没变,一如既往的让人有想把那张嘴缝上的冲动。想罢,他仰头喝尽杯子里的酒,盯着空酒杯问:“你这次过来是因为有计划了吧?这几年帝国那边是什么情况?西塞有没有怀疑你?给你安排了什么任务?”
“说来话长。”苏逝川说,“我今天来是有件事想麻烦你。”
“你说。”苍星陨道。
苏逝川没着急开口,而是从随身携带的背包里取出张纸,沿桌面推过去。
苍星陨拿起来打开一看,发现是联盟下属的十几颗小行星范围内,往来客运飞船的时刻表。这种东西在酒馆和旅店可以说是随处可见,尤其是两人身处的这类贸易区,他不明所以地皱了皱眉,给了苏逝川一个询问的眼神。
“西塞交给我的任务是负责安排渗透特工,现在你明白我为什么会过来了吧?”苏逝川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苍星陨恍然大悟,不禁暗想苏逝川也真是沉得住气,一部署就花费了十年时间:“你的人都准备好了?”他问。
苏逝川平平“嗯”了一声,道:“我亲自挑人,亲自培养,亲自安插进了联盟的帝都。这批特工不算我一共有七人,稍后会把名单给你,你挑着先做掉几个,下手隐蔽些,别太明显。”
“知道。”边说,苍星陨手指一碾,那份时刻表弯折,发出纸张特有的细微响动,“那你这条大鱼怎么办?”
苏逝川眸底的笑意加深,好整以暇道:“我会搭乘早晨的一艘商船离开天狼星,在两天后抵达附近的一个小行星。那批特工正在那里待命,等我回去交接,然后通过不同的方式前往这里,而我会多逗留一天,在次日夜九点,乘坐九号线的飞船离开联盟的领地。”
“你要我带人劫持那艘客运飞船么?”苍星陨敏锐地点出来。
“对,不过不是你。”苏逝川纠正道,“你想办法把这条消息传达给联盟军部,就说洛茵帝国有一位情报部的高级官员正在策划渗透任务,引导他们彻查那个时间段离开领地的所有飞船。”
苍星陨眉心拧起来:“你要故意落网?”
“嗯。”苏逝川坦言承认,“西塞让我负责深层渗透,目的在于刺杀联盟统帅雷克斯,我必须要深入联盟内部,但雷克斯又不可能让任何人深入进来,不管在十年前还是十年后,这都是几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那你打算怎么办?”苍星陨道,“以你在帝国的身份,一旦被捕,后果不堪设想。”
苏逝川莞尔一笑,安抚道:“放心,我们有博取雷克斯信任的底牌,相比起来,反而是被捕要更困难些。”
这话没有点破,苍星陨不敢肯定“底牌”是指什么,但既然苏逝川说了放心,他就一定信他。
十年前的劫狱是双方的最后一次见面,也是最后一次联系。往后直到今夜以前都是完全隔绝的状态,没有过任何私下里的接触,所有消息均来自官方反馈,或是黑市谣言。
苍星陨不动声色地注视着对座的苏逝川,明明应该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可在看见他的那一刹那,似乎又觉得十年确实不算什么,他坐在那里,声音、神态,甚至于言行举止,一切的一切都和记忆中的一模一样。
他的从容淡定像是具备良性传染的作用,让人不由自主改掉了胡思乱想的毛病,眼里心里只剩下事实。
“对了,”苏逝川忽然开口,“西法怎么样?”
“你早就想问了吧?”苍星陨脸上难得露出笑意,嗓音也隐隐漫上了一丝调侃。
“正事要紧,”苏逝川从善如流,狡猾地勾了勾嘴角,“再说了,看出来也不应该拆穿我。”
苍星陨笑着摇摇头,静了几秒,如实回答:“其实还不错,雷克斯对他很好,至少表面看上去是这样的。跟殿下有关的任何问题他都会亲自过问,从政治军事决策,到格斗技巧或是机甲操作,他一样都没落下。你应该听说了,西法在过来不久就被封为了联盟的皇储,雷克斯自任皇导师,这些都是真的。”
“在执教育人方面雷克斯比我有经验,应该说,整个星系都不会存在比他更优秀的老师。”苏逝川毫不吝惜赞美,向后靠上沙发背,充满回忆地说,“而且他也算是西法的启蒙老师,不管有没有其他目的,他都是看着西法长大的,这一世,他陪在他身边的时间原本就比我要长。”
苍星陨闻言一怔,他已经有很多年没想起过,有关于这个男人的真实来历。
“西法应该也不排斥他,对吧?”苏逝川又问。
苍星陨缓慢点头:“我一开始以为他需要时间适应,确实没想到他们的私交会那么好。”
“这不意外,”苏逝川说,“西法年纪毕竟小,他跟雷克斯是存在基础感情的,倒不一定会放下戒心,但是相处起来很容易找回从前的感觉,这是本能,也可以说是一种习惯。”
“所以尽管当初没有答应雷克斯的邀请,他也没主动断绝跟对方的联系,”苍星陨意味深长地看着他,“这也是你看中的地方吧?”
苏逝川笑道:“只能算是锦上添花,毕竟我没有其他选择。”
“说的也是。”苍星陨想了想,又道,“不过除了他们的私交以外,其实还有另外一个原因。”
苏逝川眉梢微挑,询问似的看向他,苍星陨说:“殿下的生母也在这里。”
他话音没落,苏逝川的脸色瞬间变了,静了足有一分多钟,他放下酒杯,一字一顿道:“你说的生母,是不是安德鲁·特兰泽的王妃,安娜?”
“是。”苍星陨预想到了苏逝川会惊讶,可眼前的反应已然超出预期了,回答完,他很谨慎地补充道,“我也是后来才从十七那里偶然得知她在洛茵帝国有过死讯,好像以前的皇帝还为她举行过葬礼。根据联盟方面给出的说法,好像是王妃本身就对皇帝没有感情,在西塞上位以后,她担心他会对西法不利,所以听从了雷克斯的提议,假死脱身。”
话闭,他注意到苏逝川脸色没有半分缓和,顿时意识到这里面的问题恐怕比想象的还要复杂,忍不住问:“有什么问题么?”
苏逝川已经从最初的震惊中平复下来,在那个消息脱口的一刹那,他想到了很多,也有很多想不明白的地方。那个理由在第三方听起来似乎合情合理,但他亲耳听西法说起过他们之间的关系,即便安娜王妃身为生母,虽然存在“表面不疼爱西法,实际小心维护”的可能性,但抛开这点不谈,她真的会未雨绸缪去担心西塞会对西法下手?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她是个“已死之人”。
仿佛是心里最深处的灰尘被倏而拂去,苏逝川脑中不由自主地响起了佩莉临终的声音。
苏逝川脸上的笑意退去,恢复了对外的那种清冷:“有件事,我一直没来得及告诉你们。”
“劫狱那天,佩莉曾经主动提醒我可能会遇见危险,我当时疏忽,只问了是‘我’还是‘我们’,却忽略了不属于这两者的西法。她预测了西法的所在地,改变了他的命运,导致自己被预言反噬,等我返回歌剧院的时候,她已经……消失了。”
苍星陨瞬间惊住,过了一会儿,他难以置信地确认道:“巫女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