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属下这就去办。”说完,苍星陨略一躬身,然后兀自离开刑讯室。
待他走远,西法抻开刑鞭,一头一尾以双手各自缠紧,他没有施刑审讯,而是不紧不慢地绕到刑架后面,再以刑鞭绕前猝然发力,狠狠勒进奥斯汀咽喉。这一下力道极大,奥斯汀无从反抗,只能任凭对方绞住自己脖子。气息被锁死,他胸腔不住起伏,面色涨红,眼球突出,嘴角登时溢出不少血沫子。
“我不会杀你,因为逝川特别交待过要留你一命。”西法低头在他耳旁,眸光轻轻掠过对方脸颊上一道皮肉翻卷的伤口,“所以你并不是个死人,最后会有什么样的死法同样也是个未知数。”
一时间,奥斯汀霍然睁大眼睛,仿佛被什么镇住,连呼吸都忘了。
西法低笑了一下:“老同学,刚才你威胁过我的那番话,现在看来是可以原封不动地还给你了。”
……
半个月后,联盟战队抵达洛茵星系核心范围,与帝国守军在近帝星防线首次遭遇。
帝国的防御工事尚未部署完毕,一夕之间,由三支机甲空战队和两艘歼星舰组成的先遣队直接打穿了最外围的三道防线。战损报告传来,洛茵帝国上下哗然,传令官第一时间拦下准备亲赴一线的最高统帅,将皇帝命其返回白帝星的一纸调令呈报上来。
蛰伏十余年之久的联盟犹如脱缰的猛兽,战火一触即燃,很快蔓延至母星附近。宇宙震荡,粒子炮血红的光束撕裂黑暗,如同群星闪耀自夜空飞掠而过,最终炸开成璀璨明亮的星沙与流光。
又隔三日,白帝星首都,双月殿。
傍晚时分,天幕染血,四下俱寂,安静得形如一座空城。
西塞深陷于群星之耀的王座内,双目微合,似是在假寐,可脑内紧绷的神经却一刻也不敢放松——这周围越是静,他就越是心惊,仿佛联盟数以千计的机甲星舰已经攻破了大气层外的防御屏障,就在他耳根底下狂轰滥炸。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西塞蓦地睁开眼睛,伸手招来旁边候着的总管:“统帅呢,怎么还不来?”
总管深弯下腰,如实回答:“军部有战略会议,统帅在安排接下来的战术布置,完事以后才会来向您汇报。”他顿了顿,快速揣摩了一番陛下的心思,而后又道,“您要是有事,属下就派人过去问问。”
西塞没有多说,只是摆摆手,催促他快去。
半小时后,群星之耀的大门开启,苏逝川和封尘入内,总管没跟进来,而是留在外边又恭恭敬敬地将门关好。
眼下外界的光照不再充足,大殿内又没有点亮任何照明器,似血的余晖从彩绘玻璃照射进来,将那条通向王座的红毯渲染上一层腐朽而又浓郁的深褐色,像干枯的肉,也像凝固的血。
两人不动声色地对视一眼,继而缓步上前。
西塞从王座上起身,长身而立在高阶之上,居高临下地看向苏逝川:“情况怎么样了?”
“并不乐观。”苏逝川回答,“我们的防线部署才刚刚开始,还不具备抵抗重火力机甲和歼星舰的能力,这次单从联盟方面派遣的战队来看,他们应该是做好了攻下白帝星的打算,想与我们殊死一战。”
西塞冷冷道:“雷克斯遇刺,联盟群情激愤,发动猛攻倒是在意料之内。”
“但对于帝国来说却是措手不及的。”苏逝川从容接话。
闻言,西塞双眼眯起,眸光一瞬不瞬地锁定在苏逝川身上。就这么凝神注视了很久,他才倏而开口:“那如果让统帅分析现在的局面,朕的洛茵帝国的胜算能有几成?”
苏逝川抬头看向他,不答反问,“白帝星还没有失守,陛下又在担心什么?”
这句话说得十分冒犯,但西塞却没有在意,只是道:“朕不想在这里坐以待毙,哪怕只有千分之一的可能性,朕也不希望看着联盟闯进朕的双月皇城。”
苏逝川蓦然怔住,片刻后恍然回过神来:“陛下有什么打算?”
“还不到殊死一战的时候,洛茵帝国不能孤注一掷,必须保有退路。”西塞长长缓了口气,“朕要你留下镇守白帝星,竭尽所能将联盟斩杀殆尽。”说完,他看向封尘,吩咐道,“封上将即刻去军部调派歼星舰,以及你的亲卫战队,朕准备暂时撤离,到次级行星做反包围准备。”
苏逝川眉心浅蹙,脚下不受控制般上前一步:“这不过才刚刚开始,还没到退无可退的地步,陛下就已经在恐惧战败了?”
“不能等到退无可退!”西塞徒然抬高音量,“皇帝不是最后的殉葬品,而是绝地反击的契机。要想帝国能有未来,就不能让它数去现在的主人,这道理统帅难道不懂?”
“属下当然明白。”他的声音很轻,不像是回答,反倒更像是说给自己听的低语。
眼睫轻颤着抬起,男人清冷的眸光犹如一柄利刃,四目相对,苏逝川不甚明显地弯起嘴角。西塞则没来由地怔了一下,像是被人隔空执剑封住了颈侧的命脉,一股冰冷的寒意从心底渗出,极尽折磨般攀爬上脊背。
“陛下想要为自己,为洛茵帝国留下后路,这无可厚非,殊死一战也确实是不理智的做法。可是陛下,您有没有想过此举过后牺牲的是谁?舍弃的又是谁?您的脚下会踩着谁的骨,留着谁的血?”
西塞没有反驳,而是满目莫名地望着他。
“当然,战士为国战亡是无上的荣耀,但是这种冠冕堂皇的道理即使放在这一刻,也不足以让我原谅你!”
那声音在大殿内回荡,又被余晖无法抵达的黑暗所稀释。
封尘侧头看向苏逝川,然后抽出腰间的光剑递过去,淡淡提醒道:“已经耽搁了不少时间,洛茵帝国的军人没必要做无谓的牺牲,是时候结束了。”苏逝川没去看他,起手接过光剑。
手臂一甩,光剑雪蓝的剑身扫开弧光,剑锋斜指向地面,苏逝川不疾不徐地走上王座前的台阶,头也不回地说:“传令下去,经皇帝陛下慎重考虑,洛茵帝国将主动放弃抵抗,向联盟投诚。让军部开启防御屏障,恭迎联盟战队进驻白帝星。”
西塞当即大惊,厉声质问:“苏逝川,你有什么权利——”
他话没说完,却听见封尘回道:“遵命,陛下。”
尚未出口的话语被尽数卡死,直到封尘走远,西塞才一脸不可置信地看向苏逝川:“你们叛朕?这是早就策划好了?”他嘴唇颤抖,垂在身侧的双手不由自主地握紧成拳,“为什么?难道朕待你还不够好,还不够器重你?!”
“苏逝川,你别忘了自己的身份,别忘了你父亲的身份,别忘了你出生自带的使命!你是为洛茵帝国而生的,到最后也要为洛茵帝国而死!呵……现在你却要叛我?”西塞怒极反笑,“难道是为了西法?”
“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洛茵帝国,也只是为了洛茵帝国。”苏逝川在他面前站定,“陛下,我已经为您刺杀了老皇帝,驱逐了三殿下,现在也解决了联盟方面最大的威胁,是时候由您来做出一些牺牲了。”
光剑直指脖颈,西塞不得不一路后退,最终跌坐在皇位上:“你说什么?”
“西法会取代您,成为洛茵星系新的主人。”苏逝川心平气和地看着他,“特兰泽还在,洛茵帝国还在,不需要硝烟和战火,也不需要流血牺牲,您珍爱的帝国完好无损,想必您是可以安然上路了。”
“你——!”
光剑斩落,声音戛然而止,西塞身体抽搐了片刻,很快便彻底安静下来。
机甲与星舰的轰鸣声远远传来,仿佛是为濒死的双月殿注入了一线生机。
天光将息,苏逝川取出怀表,发现即将到来的时间与过去竟然不谋而合。他抽出光剑,凝神注视着鲜血漫过剑身,又在高温下挥发干透,然后转身朝群星之耀的正门走去。
即将入夜的天幕被残阳染得血红,成百上千架机甲涌入大气层,歼星舰沉落,那场面如同巨鲸入水,映衬着夕阳西下的万顷鎏金,看上去却是难以描述的壮观与祥和。
从双月皇城一路步行至翎鹫广场,这一路对于苏逝川来说却像是从现实走进了回忆深处,他最后一次将自己溺进水里,任凭灵魂和肉体一起沉入漫无边际的黑暗。当荧光矿石铸造的帝国徽记焕发出夜色降临后的第一缕光,那把浸染了西塞血液的光剑刺入泥土,苏逝川在广场中央跪倒下来,尘埃落定,他紧掐住心口的位置,内心平静,终于是一滴眼泪都流不出来了。
同一时间,联盟机甲从四面八方汇集至此,将翎鹫广场围住。
不死鸟落地,西法跳下机甲来到苏逝川身后,提剑直指向他背心,这才发现对方手里正拿着那只银色怀表。见此情景,西法忽而领悟到什么,不禁下意识环顾四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