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静中,一个小丫环喂十三喝着水,呜呜咽咽地哭泣:“主子行行好,千万要醒过来呀。世子这几天太吓人了,把那夜负责巡视的侍卫们都打得皮开肉绽。”
又过了不知多久,眼睑突然被人不温柔地扒着,手指粗糙带茧。十三眼神涣散地看着眼前的人,脑中仍是一团浆糊。他只看到一片白:倒挂下来的两条白眉,又长又白如水帘一般的胡子,把眼睛嘴巴都遮得不见影儿。
“二刃……”十三虚弱地动了动嘴巴。
老头儿的耳朵猛地一动。
十三晕过去,不再说话了。
“暂时还有的救。”那老头儿放开十三,从怀中取出一个小瓶,倒出一颗鲜红的药,喂十三吃了,“这颗丹药只能有一时之效,你此后每隔三天给他运功清除毒素。若想痊愈,我还得去找找解药。”
叶裴青低着头说:“谢师父。”
老头儿说:“你几天没睡了,先去休息吧。我在这里照看一下,看丹药吸收得如何。”
“是。”
不知过了多久,十三觉得身体慢慢起了一阵炙热,头脑也烧了起来。身体那股疼痛像潮水一般涌来,越涨越高,终于,他忍不住地猛然坐起来,吐出一口血。
他大口喘着粗气,身体的那股难受,终于消失不见。
老头儿在房间里端坐,和十三默默对视。
十三心中如同翻江倒海。这老头儿不就是自己的上司?
他冷静地低头想了一会儿,弄明白了。
叶裴青的师父,竟然就是自己的上司:二刃。怪不得他几次三番阻止自己去刺杀叶裴青,怪不得他下了命令要自己却救他,原来是因为如此。
上次他说要给徒弟的新媳妇买礼物,搞了半天就是自己么?
一件一件的事情都拼合起来了。
莫名地叫人有点火大。
老头儿笑吟吟地看着他,仍旧看不见眼睛和嘴巴,只觉得两道凌厉的精光在自己身上扫来扫去。
十三心想:现在要不要和他相认?自己的武功消失殆尽,不知道他会对自己怎么样?还会不会顾念之前的旧情?
老头儿摸了摸胡子,笑着说:“你刚才意识不清的时候,冲我叫了一个很有趣的名字。我想知道,这名字你是从哪里听来的。”
十三:“……梅郁不明白老人家在说什么。”
老头儿笑着说:“我人虽然老,却还没糊涂。你刚才说了什么,我很清楚。如果你知道我是谁,那么你也清楚我的手段。你想继续和我捉迷藏也可以,不过我劝你不要浪费大家的时间,说出来听听,把事情弄得清楚明白得好。”
十三低头想了一下:二刃已经对他的身份起了怀疑,再隐瞒下去也没有必要了。而且自己隐藏身份这么久,已经疲倦殆尽。最差劲的情况不就是一个“死”字么,有什么大不了的?他确定不再管,抱拳说道:“二刃,属下要向说的事情,匪夷所思。希望二刃静听属下说完,再做定夺。”
老头儿捋了捋胡子:“你说吧,我听着。”
十三于是把从出嫁那天开始的所有事情原原本本说了出来。
当十三说出自己身份的时候,老头儿的眉毛的确动了一下,却始终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十三说完之后,像是把积在胸中许久的郁闷一吐而快,沉静地等待宣判。
二刃捋了捋胡子:“小时候的事情,你记得多少?”
“记不得很多,只记得自己是被人拐走的,那个拐子抢我身上的东西,打我骂我也不给我吃饱,于是我便趁他睡觉把他杀了,把东西抢回来,做起了小乞丐。”
二刃又说:“你几岁认识我?见面第一句话,我说了什么?”
十三说:“第一次见二刃是十岁。二刃第一次见我的时候说,个头太矮,当成脚墩子还行。”
二刃笑着说:“不错。后来你长高了,我就没这么说了。”
十三说:“二刃对我有恩,怎么说我也可以。”
二刃又接连问了几句话,十三一一对答如流。
二刃站起来捋着胡须,沉静了半天,终于说:“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实在叫人感慨。想不到你竟然阴差阳错成了裴青的夫人,这些日子与他相处得如何?”
这人是二刃的徒弟,十三不能说得太难听,便说:“尚可。”
二刃哈哈大笑:“我看裴青对你似乎有些动心,虽然死不承认,说只不过感激你救他性命,这几天却食不下咽、睡不好觉,倒也有些可怜。”
十三低头不言。
二刃笑着说:“看来难为你了。”
十三说:“不知二刃可否将我移出穆国府?”
二刃想了一会儿,说:“你现在武功没有恢复,出去也是危险。而且我事务繁忙,没时间帮你打通经脉,也没时间帮你清理毒素,还是让裴青帮你比较好。我再传你一套心法,打通经脉之后,你武功的进益更为迅速。”
十三只好说:“是。”
二刃说:“听裴青说你不日就要去大理寺任职,可有此事?”
十三说:“二刃有事吩咐?”
二刃说:“和组织无关。你可还记得被拐走之前的事情?”
“不记得了。”
二刃说:“你曾跟我提起过身上带着的一块玉佩,可还记得它长什么样子?”
十三说:“记得。那拐子抢了我的玉佩,整日拿在手中看,说是一样好东西。我把他杀了之后,将玉佩抢夺回来,后来肚子饿得受不了了,便将那块玉佩换成了两个大包子吃了。”
二刃笑着说:“不错。一个穷孩子身上怎么会有玉佩?当时把你收入组织核心的时候,我叫你把那块玉佩画了出来,记得吗?”
“是。”
二刃笑着说:“那块玉佩上刻的字有些意思。你若在大理寺任职,其中的卷宗繁多,好好查一下当年的资料,若能将身世弄清楚,也算是好事一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