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白手起家建立出金瓯城的人,不会睚眦必报到这种程度,若不是有深仇大恨,或是嘴里有什么还没撬出来的秘密……
可屠思凤只是喘着粗气, 依旧只是摇头, 倒像是真的没有说谎,楚惜抖抖耳朵:“那些人好像追上来了。”
屠思凤狠狠一抖,如脱水的鱼般挣扎起来,褴褛衣衫下的伤口还渗着脓水。
左宁微微蹙眉:“把她带走。”可没等两人动手,屠思凤忽然发难, 这声爆喝竟震耳欲聋:“谁也别想再把我关起来!”
她已经是强弩之末,最后一点体力激发出仅有的异能,冰凌无数细针一样,密密麻麻射向两人,左宁大手一挥,一片薄薄的火墙便化解了这次攻击,左宁异能的强大程度,远非屠思凤可比,可楚惜脸色微变:“屠思凤!”
左宁再一看,屠思凤已经躺倒在地上,胸口插着一根粗大的冰凌,原来她攻击不过做样子,真正的目的竟是这个,楚惜就要去拔,左宁一把拉住他,摇摇头:“没救了。”
那伤口太大太深,直插心脏,如果马上拔出,她的心跳也即刻没了。温热的血融化冰凌的边沿,可濡湿的破旧衣襟,还没来得及彻底融化,便再次冻成固体,楚惜蹲下身摇晃屠思凤的身体:“你别死!你到底有什么秘密?”
屠思凤用最后的力气挤出一句话:“我受够了。”她嘴角微微上翘:“死也是一种幸福。”
左宁探了探她的鼻息,“没气了。”楚惜仍旧有些呆呆的,左宁英挺的眉毛微微蹙起:“她能逃出来不知历经了多少辛苦,应该求生欲很强才对,为什么会轻易自杀?”
楚惜却是轻声道:“她已经成了惊弓之鸟,也许逃只是挣命,可死却是意料中最好的归宿。”
“死也是一种幸福”,曾几何时,楚惜也有过同样的感悟。
楚惜的话说得很平静,仔细听来,那平静里却深藏了一点浓稠的悲伤,左宁没来由地一阵心疼,追兵们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左宁叹口气,将楚惜拉起来,一闪身就消失了。
路边稀疏的植物瞬间浓密起来,层层叠叠的枝叶成了夜幕下最好的保护色。
“刚才那是什么花,老子眼睛差点瞎了。”“我现在还疼呢!看我手都黑了,会不会还有副作用?”“那不是黑,你瞎啊,是蓝!”
“哎,都闭嘴,找到了!臭娘们儿在这儿呢!”“等等,她是死了吗?”“死、死了?这回去可怎么交代?”“真死了?”立即有人去探她的脉搏,“看这冰块,是自杀,这么热的天……”“他妈的,怎么交代,实话实说呗,你说这女的也是会找麻烦,怎么还自杀了,死也不让人省心。”
一人淫笑:“二哥,现在女的这么少,反正要挨骂,不如咱们先拿点利息,快活快活?”
另一人啐道:“变态吧你,这你都下得去手?”屠思凤人死了,没有了异能的维系,她身上的冰凌开始慢慢融化,混着鲜血流了一地,染红了大片地面。而胸口一大块血洞,几乎将她通了个对穿,正汩汩地向外冒血,导致她浑身上下都被粘稠的血液涂满,更别提身上纵横交错的疤痕。
楚惜记得屠思凤一直是个爱美的女人,即使在末世,她也要每天化浓妆,楚惜直到现在仍然记得屠思凤那条紧身衣裙,裙摆却很长,那一天,楚惜在白金宫内最“安全”的房间里,受到了大批四阶丧尸的袭击。
丧尸们啃咬血肉的痛苦,即使时隔多年,即使重获新生,也深深烙印在他的记忆里,无法抹去。
伴随着那些痛苦,便是在关门前一刻,看到那一抹红色的裙裾,整个白金宫只有这个女人会穿得如此艳丽张扬。
楚惜当年被保护得很好,涂承一直怕他自寻短见,连家具都被软垫仔仔细细包好,只是他手脚上的链条始终没有除去,才使得他如同刀俎上的鱼肉,任由丧尸啃噬吞吃,死得凄惨无比。
也只有作为“城主夫人”的屠思凤,有这个能力,能打开楚惜的房门,能引来丧尸,将“软禁”起来的楚惜置于死地。
可楚惜一直不知道屠思凤为什么会那样恨他,他甚至完全不理解那个女人的脑回路,他不过是个阶下囚,是他们夫妻俩的摇钱树罢了。
她居然不顾涂承的命令,带着丧尸冲进房间以最残忍的方式除掉了他们的“摇钱树”。
丧尸……屠思凤说涂承每过一段时间就会放丧尸进去咬她,而自己也是死于丧尸口中……
有比杀身仇人死在自己面前更痛快的事吗?屠思凤死了,楚惜本该高兴,可他实在高兴不起来,复仇的快感还没来得及升起,一个更可怕的想法便在楚惜的脑海中渐渐成型。
楚惜微微摇摇头,不会这么巧的,他不必也不会对屠思凤下那么狠的手,他们是情人啊,怎么想也不可能,楚惜想,应该是自己多心了。
那些守卫将屠思凤的尸体拖走,一行人彻底消失,左宁挥挥手,层层叠叠的树叶应声散开,露出了楚惜有些发白的脸,左宁轻轻揉了揉楚惜头顶毛绒绒的尖耳朵:“怎么了?”
楚惜如梦初醒,他摇摇头,像是试图把脑海中那个荒诞的念头甩出去,可是有太多事解释不通,楚惜忽然想现在跟左宁坦白一切,可他不知道该如何开口,这“莫须有”的猜测,并不是个很好的契机。
楚惜最终只是暗暗叹口气,扯了扯嘴角,轻松道:“宁哥,刚刚那是什么花,挺有意思的,那些守卫好像都中了毒,一个个跟蓝精灵似的。”似乎觉得这个形容太贴切,楚惜被自己逗笑了似的微微露出两颗尖尖的牙齿,“你是什么时候收服的,我都不知道。”
左宁看这猫耳少年似乎有心事,却一脸乖巧,忽然升起一种把这小东西狠狠揽进怀里揉一把的冲动,手却生生安奈着,没有抬起来:“不是我收服的,这些花路边原本就有,叫做‘坏女人花’,有毒,能引起剧烈疼痛,副作用是使皮肤变色。”
楚惜奇道:“还有这种名字,宁哥你认识的花草真多。”
左宁摇头:“我现在看到花草,尤其是变异花草,基本能读出它们的名字和特性。”
如果是这样,岂不是很方便为他所用,这大概是字面意义上的“草木皆兵”了。
楚惜笑道:“宁哥,你的木系异能越来越厉害了。”话音刚落,楚惜却是脸色一白,左宁非常敏锐:“你怎么了?”
楚惜一句“没事”还没说出口,便直挺挺地倒了下去,左宁眼疾手快,将楚惜稳稳抱进怀里。
左宁探了探楚惜的鼻息,又摸了摸他的额头,稍稍松了口气,左宁知道楚惜很早便有了进阶的预兆,进金瓯城这么久才升到四阶,已经算晚了。
深夜的小巷格外安宁,左宁拦腰抱着楚惜,大步向住处走去,一只手拖住少年的脖颈,另一只由下向上搂住他的膝盖,连同那毛绒绒的长尾巴,少年特有的紧致而细腻的皮肤就贴在左宁的小臂上,左宁低头看了楚惜一眼,眼神中似乎有些平日里掩藏太深的情绪终于得以见天日,破土而出。
月光下甚至看得清楚惜根根分明的纤长睫毛,他的五官精致乖巧,又是少年模样,端的俊秀风流,如果在和平年代,恐怕是无数少女追捧的标准“小鲜肉”。左宁望着他的脸,喃喃道:“楚小猫。”便没了下文。
直到行至住处,才接了下半句话:“你已经变回了人。”变回了人,又总是这副不设防的模样,我还怎么能养毛团一样对待你?
回了自家卧房,左宁才将楚惜放了下来,彼时他已经发起了烧。
虽然左宁知道这是进阶时的正常反应,甚至烧得越厉害,进阶后的异能就越强,可还是有些担心。
楚惜躺倒在床上,一动不动,可眼球却在飞速转动,像是在做一场激烈的梦。楚惜烧得有点烫手,左宁没有假手于房子里的佣人,亲自打了一盆水。
见楚惜没有一点清醒的征兆,左宁拧干一条毛巾,将楚惜的上衣扒开,为他擦拭身体降温,左宁低声道:“楚小猫,还记得你第一次为我挡‘无根草’吗?那时候你只有我一只巴掌大。”
大概是知道少年不会有回应,左宁的话比平时要多,不知想是对楚惜说,还是更想对自己说。
左宁又将毛巾用清水浸湿:“那时候,你就是我的猫了,你知道你变回人之后,第一反应是跑,我有多气吗?”楚惜呼吸均匀起来,像是睡着了,只是身上依旧滚烫。
左宁又慢慢褪下他的裤子:“我恨不得拿‘无根草’抽你一顿。”大概是毛巾降温效果太好,楚惜在昏迷中打了个寒颤。左宁擦完了正面,又把楚惜小心翻了过去,“重逢后,见到你的那一刻,我就知道自己完了。”
那一夜的楚惜,穿着刻意得撩人,一夕之间夺人性命的强大异能被彻底封死,只留一双水雾氤氲的琥珀色眼眸和修长大腿间的卷曲的长尾。
如果说从前的“丸子”赢得了他的信任,“伙伴”这一生死相托的关系,就是在那一刻开始变质的。
男人间最原始的欣赏和反应骗不了人,他并没有单纯地将楚惜当做自己的“伙伴”,他和小白、单驰、秦凝,是完全不同的存在。
当楚惜是自己的“伙伴”,或是“成了人形的猫”,他不过在自欺欺人罢了。
不知不觉间,左宁手下的力度没了轻重,少年幼嫩白皙的皮肤被擦出一大片红晕,左宁如梦初醒,猛地站起身来,甚至忘了帮那赤裸的少年搭上一层薄薄的毯子,便疾步走出了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