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突如其来的反击,令围守的异能者们措手不及, 当场烧死的便有三四人, 被烧伤的更是不计其数。然而这火势来得猛,去得也快,只是洞口外一片焦黑, 再也无法驻扎了。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是一个警告,告诉他们不许靠近打扰两人,更是告诫众人:无根阎罗并非传说中的重伤不治, 想要他们的命同样易如反掌。
信誓旦旦说夺得那“活宝贝”如探囊取物的异能者们, 都成了没嘴的葫芦,一个个安静如鸡,左宁收回了火焰,望着楚惜的睡颜,低声道:“现在没有人吵你睡觉了。”
无根草倒是跃跃欲试地不肯马上回去, 左宁安抚地用一根手指碰了碰它最顶端的幼嫩叶片:“别急,那些人早晚都是你的。”他们不会轻易离开,明知洞中就是稀世的珍宝,怎么会轻易离开,末世几年,能挣扎着活到现在的,哪一个不是亡命之徒?
楚惜睡得很沉,额头上出了一层薄汗,大概是热了,熟睡中翻了个身,一条白生生的腿伸出来骑在被子上,有些汗湿的后背也见了天日,左宁怕他着凉,连忙又把被子盖好。
楚惜睡相不大老实,在棉被里拱了拱,似乎意识到实在挣脱不开,才停止了动作,可不过片刻,被角里就钻出个毛绒绒的尾巴尖儿。
另一边,白金宫豪华阔朗的会客厅内,涂承正襟危坐,面沉如水,他不说话,戴着一只眼罩的窦心远,连同其余十几个高阶异能者也都噤若寒蝉。
“这么说”,涂承倒是中气十足,“连正面交锋都没有,你们就回来了?”句子结尾,他陡然拔高了音调,窦心远解释道:“无根阎罗的伤已经好了,不仅如此,他的异能仿佛更强了些。”
这些人里窦心远地位最高,在众人期待的目光中,提出了建议:“涂老大,咱们弟兄都等着你出山呢。”涂承对窦心远的评价一向是四个字:有勇无谋,此时忽然想念起惨死在居绛山下的郑和歌来。
涂承喝退了窦心远,当着所有人的面下了死命令,务必牢牢守住那个洞口,他一番话吼得中气十足,几个得力干将见涂老大这样怒火中烧,又心知是他们自己先做了逃兵,也是心中有愧且面上无光,都不敢违背,默默退了出去。
等众人离开后,涂承才颓然坐下,早没了刚刚的强横气势,他伸手摸了摸手背,才发现竟然已经湿透了。原来涂承和左宁一战之后,远没有恢复到能再次应战的状态,涂承的脸色更加不好:“左宁竟然已经恢复了。”
片刻的沉默后,又反复咀嚼似的,念了几遍“楚惜”的名字,神色复杂得有些可怕,一旁亲近的佣人忍不住提醒:“涂老大,您该去休息了。”涂承却道:“不了,我去后山,老规矩,不见客。”
佣人担心道:“你现在的身体状况……”
涂承再次恢复面无表情的模样:“正是这样,才必须去。”如果左宁又一次进阶了,他更加没把握与他一战,涂承径直出了会客厅,穿过花园时,望着那片被捣毁了的“地牢”,稍稍停下步子,花园此刻已经恢复了多年前的完整模样,“地牢”成了平整的地面,甚至看不出一点点囚禁过一个可怜女人的痕迹。
涂承的嘴角忽然泛起一抹冰冷的笑容:“我会把你夺回来。”
……
楚惜这一觉睡得很舒服,醒来却仍旧觉得浑身乏力,不止如此,身体变得异常敏感,加上左宁对自家小病人呵护备至,所以当楚惜皱着一张脸说山洞里一切都好,只是那洞中洞像是漏风一样,吹得他不舒服时,左宁二话不说就将那狭窄的、并不通风的小洞堵住了。
楚惜精神一直还好,除了浑身无力和发烧倒也没别的症状,左宁有心带着楚惜出山洞找一处舒适的地方仔细调养,可一则楚惜在这里住得竟还算舒服,二则外边都是图谋不轨的异能者,俗话说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防不胜防,被人盯上的滋味并不好受,还不如在这里安心养病。
然而两人都没想到的是,这一场烧,竟断断续续持续了半个月,只是在第十五天,终于撑不住昏了过去。
而楚惜的昏迷,却令左宁松了口气——果然是进阶,虽然比之左宁见过的所有发烧虚弱期都要长,可后来的症状确实是“进阶”无异。
左宁记得楚惜上一次进阶昏睡了三天,这一次单单发烧就发了十几天,左宁已经做好了打持久战的准备,半个月来,空间里剩余的东西还有不少。
以这样的消耗速度,即使再住上一两个月,也没有问题,而洞外的异能者们自从吃了那次教训,虽然没有离开,却也不敢紧紧守在洞口。
山洞里度过的半个月,竟成了末世后经历过的最平静的日子,暂时逃离了外边的厮杀掠夺,眼不见饿殍遍野,丧尸横行,只有两人耳鬓厮磨,如果不是楚惜一直病着,倒有几分岁月静好的味道。
而两人心里都清楚,他们不可能真的在这里躲一辈子,所谓偷得浮生半日闲,也要建立在忙碌的基础上,才能心安理得。何况左宁心中还有没完成的事情。
楚惜这一次的进阶也的确与以往不同,到了昏迷的第三天,突然开始大量出汗,刚换好的衣服几分钟的功夫就湿透了,到了后来,不止衣服,左宁干脆连同被子也一一收了起来——就算催动异能,拿火去烤竟也赶不上换洗的速度。
左宁甚至担心楚惜脱水而死,可即使掰开了嘴巴,也喂不进哪怕一滴,万万没想到会是这种情况,末世之中,生生死死就算是普通人也该看惯了,何况是无根阎罗,可关心则乱,左宁衣不解带地看护了三天,不停地为楚惜擦身,拧脏了的毛巾扔了一盆。
楚惜小小的身体内像是有源源不断的水分提供,随着楚惜大量出汗,皮肤表面聚集了一层厚厚的污垢,竟然怎么也擦不干净,左宁贴了贴楚惜逐渐恢复到正常温度的额头,又摸了摸他的脉搏,生命体征没有太大的异样,左宁才终于稍稍放下心来。
楚惜感觉到自己似乎又一次进入了那个广袤的空间,白色的光芒有些刺眼。
无垠的空地中央,一个七彩的圆球不断在原地旋转,发出瑰丽的光芒,那原本虚幻的七彩光球,像是彻底凝成了实体,非但不笨重,反而看起来更有质感,依旧是流光溢彩的模样,楚惜忍不住伸出手摸了一下。
碰触的瞬间,楚惜便感到一阵天旋地转,下一秒就跳进了一场冗长的“梦境”中,这场梦境居然比上一次梦到的灭绝生物版“3D电影”还要真实。
楚惜只感到自己心口火烧一样,五感变得极其敏锐,无数噪音吵得他心烦意乱,意识却在疏忽间飘得很远。
纷繁的噪音飘走,视角换成了俯瞰大地的高度,江河湖泊、崇山峻岭,影像瞬息变化,好像有什么吸引着他,目之所及的景色再次推近。
成片的血红色高大树林中,间或游走着果冻脑袋的五阶丧尸,他们脸上依旧是僵化的诡异微笑,纷纷就近将头埋进树干里,因为连声带也发生了异变,失去了器官本身的功能,导致场面诡异而安静,仿佛一场邪门至极的祭祀。
那片丛林中似乎还有一个非常熟悉的身影,楚惜想要看清,可漫无边际的意识在这个时候回笼,那些嘈杂的声音再次回到了楚惜的耳边,像是山洞外驻扎的异能者们的吵嚷声。
吵嚷声又渐渐远去,楚惜豁然睁开眼睛,头顶依旧是山洞内凹凸不平的岩石,楚惜想要坐起来,可一下子没成功,他抽抽鼻子,张开嘴第一句话却是:“好臭。”
声音沙哑得不像话,像是一柄闷在三层被褥里破锣,连楚惜自己都吓了一跳,可这么小的声音却立即得到了回应,左宁放大的脸猝不及防地挤进了楚惜的视线:“醒了?”
左宁的声音竟也有些沙哑,神色是掩不住的欣喜,“我担心你”四个字几乎明明白白写在了脸上,楚惜便也忍不住扯了扯嘴角:“怎么洞里一股臭豆腐味?”
左宁愣了一下才明白过来,他竟然已经习惯到闻不到了,左宁有些无奈:“你进阶这七天的新陈代谢速度实在太快。”
“七天?!”
左宁点点头,随即从空间取出一个巨大的水桶,这桶原本是用来装食用水的,还有一个盖子,此刻却也管不了许多,拿来给楚惜当了浴桶,左宁催动火系异能,刚刚将水温调好,楚惜便跳了进去,他实在受不了自己像只移动的榴莲。
楚惜很难想象,如果没有左宁帮助自己擦身,他会不会像毛虫变蛹一样,结出一层厚厚的茧来,足足换了三次水,楚惜才把自己彻底洗干净。
这一身“茧”彻底剥下之后,楚惜自己竟也有了种重获新生的感觉,体内的异能似乎更加纯粹,身体每一寸肌理都饱含了力量,五感通透,整个世界在他面前像是提高了像素一般,每一个细节都被放大得足够清楚。
楚惜忽然有了个想法,他身形一动,就连左宁也只看到一片残影,下一刻楚惜又好好地站在了刚刚的位置,如果换做普通人或者等级不高的异能者,恐怕根本不会发现他已经走了一个来回。
楚惜捏着一块动物的骸骨,神色中忍不住带了点炫耀:“我的速度已经快过了‘捕人藤’!”
那骸骨正是洞外捕人藤吞噬过动物血肉后留下的,楚惜像个等着人夸奖的熊孩子,定定站在左宁面前,甚至骄傲地甩了甩尾巴,粗糙的岩石地面硌得楚惜赤裸的脚底有些疼,什么时候变得这样娇气了?不过楚惜并没有太在意,他现在通身舒畅:“我觉得这一次可能是跨等级进阶了。”
左宁半晌才道:“应该是七阶。”此言一出,连楚惜自己都呆愣了半晌,七阶?竟然是七阶!七阶可是异能者中已知的最高等级!
等楚惜兀自从兴奋中回过神来,终于疑惑道:“宁哥,你看什么?”
第74章
眼前的楚惜像是加了美颜滤镜, 本来就出挑的容貌, 此时更加……左宁脑海里闪过的第一个词是“祸国殃民”,这一刻他忽然理解了周幽王为了褒姒烽火戏诸侯的傻也许情有可原, 原来真有人能长成“红颜祸水”的模样。
楚惜的五官其实并没有变化,如果非说有, 可能就是那双琥珀色的大眼睛更加明亮有神,就算只是淡淡地看上一眼, 也仿佛含了一汪春水, 灵气逼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