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眼皮睁了睁,没睁开,沉沉地睡过去。
沈清没想到玄深会过来,他只有一个帐篷,一床厚被子,只能都给玄深了。自己和衣而睡,抱着张毯子靠在马车的垫子上,那马儿温顺地躺在地上,时不时打一声鼾。
马儿打一声鼾,沈清就打个寒颤,啧,这早晚温差够大,黑灯瞎火的野外,待在马车上可真冷,沈清抱着胳膊瑟瑟发抖。
好在,只有他是冷的。
梦回吹角连营,在漠北的大营里,沈清的信第一次没有送到将军手里。
就着火光,赵庄拈着那张薄薄的信纸,若有所思,他将信纸收好,吩咐等在一边的副尉。
“夫人七日之日将到达军营,为我军送来粮草。你且去排一队人随时等候接洽,最好在望南关便作等待。望南关,地势险阻,常有寇贼出没,你尽快赶去,护夫人安危。”
副官得了令,却欲言又止。
“可有异议,快快说来,勿那忸怩作态!”
副都尉硬着头皮道:“都尉大人,我们将将军的信件截下来好吗?”这可是夫人送到将军那里的信,可今日不知为何,赵都尉要他在信使到达军营之前,便拦下信件。
“你这个呆瓜!”赵庄恨铁不成钢,连他这个野蛮粗糙的汉子,都觉出不对了,这小子,还云里雾里。
副都尉挨了骂,气息便恹了下去,可他到底说不出什么呀。
赵庄从他的案桌上,翻出一张画,扔给副都尉。
副都尉接过打开,惊讶了一下:“这,不是夫人的画像吗?都尉你……”副都尉看赵庄的眼神都不对了。
“你你你那眼神啥意思?你不会以为我对夫人有啥想法吧?”赵庄气得胡子抖歪了,那呆鹅似的副都尉,他还真点点头,赵庄一巴掌拍了下去!
“榆木脑袋!”赵庄骂一句,才解释,“这画平时都放哪里?”
“将、将军帐前挂着的?”副都尉战战兢兢答道,捂着脑袋生怕又挨了打,可这将军营帐里挂着的,怎么就到了都尉手里呢。
“对啊,以前都将军帐前挂着,将军没事就盯着这画看两眼,眼里擦擦擦全是火花……”赵庄回想了那场景,说是睹物思人,那眼神可不大像,反倒是有种说不出来恨得牙痒痒的感觉。
“你知道我从哪里找到这画的?”赵庄问,却自顾自回答了,“收拾房间的小兵,从桌底翻了出来,把它交给我。你知道这说明啥?”
“啥?”副都尉摸不着头脑,这不就是一张画嘛。
“说明现在这个将军反常得很。”赵庄忽然换了语气,严肃了起来。这画他可是见将军挂了五年之久,上面的颜色都有些掉了。
副都尉惊得捂住了嘴。
“其实只要仔细品品,我们这几个身边的人都能觉出一点儿不对来。只是之前我们谁也不愿往深了去想,可这次不一样,那匈奴国来犯我边疆,两国交界处现如今是剑拔弩张,万万不可大意一分。夫人此次送粮之事,事关重大,不容许丁点失误。我们军中的粮不多了……”
副都尉榆木脑袋,这才开了窍,觉出事情危急万分。
“这信从青州送来至边关大营已用去了些时日,你且快快带人前去,拿着这张画像,在望南关守着夫人来。切记,此事只你我二人知,若有第三人格杀勿论!”
赵庄压低了声音道。
第39章
早朝退下, 几个老臣愤愤不平。
“皇上这次真是太胡闹了!”御史大夫抖着花白胡子叹气道。
“大人慎言!”兵部尚书左右探看一遍,确定周遭无人, 才压低声音,“咱们还没出宫门呢,隔墙有耳啊!”
御史大夫却是个急脾气,一把年纪还是一点就炸:“老夫忠君之心坦坦荡荡,有何惧也。”
“世道不同了。”尚书凑近御史大夫耳语道:“您看, 两位丞相都劝不了的事, 咱们又有什么办法呢?两位丞相可还是皇上的太师呢!”
“是这个理儿,可老夫心里就是不平呐。”御史大夫捂了捂心口,“妖道猖狂, 奸妃佞幸, 误我陈朝,深矣。”
“大人您说着说着, 怎么又大声了起来。”兵部尚书又左右环顾一圈,心脏都要被这嘴里老是点炮的老头都吓坏了。
“老夫控制不住啊!”御史大夫往自己脸上打了个嘴巴子,“往边关运粮之事, 事关重大,大臣们多次谏言,可皇上偏不听,你瞧瞧皇上派了谁去?刘世仁啊!”
兵部尚书面上露出哀婉之色。
刘世仁便是容贵妃的表亲。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便是区区一个表亲,也受了重视。
“那刘世仁向来作恶多端,若是让他运了这粮, 那还了得,到了边关,能剩下三成就不错了哟。”御史大夫摇了摇头,“奸妃误国呀。”
正在后宫梳妆打扮的容贵妃打了个喷嚏,心里道,哪个在背后又骂她了。
一边的宫女连忙拿起披风给容贵妃盖上,说:“天变凉了,娘娘小心着了风寒。”
容贵妃站了起身,心里想,这外面那群大臣,该又要骂她奸妃误国了。容贵妃心里头哪个郁卒呀,若她真的将皇上迷花了眼也就罢了,可现在的情况是,自从入宫之后,皇上给她的赏赐越来越多,甚至爱屋及乌,将荣宠一并给了她整个家族。
外人是又羡又妒,可只有容贵妃自己知道。
这都是假的。
皇上一月有一半宿在她的宫里,另一半皇上单独宿在养心殿,其他后妃那是一个妒忌呀,纷纷编排她是只不下蛋的鸡。
那哪是她想的,自皇上宿在这里第一天起,他就没有和容贵妃同过房,她要到哪里去生出皇子来。容贵妃心里揣测,莫不是皇上是个天阉,所以拿她当幌子,要瞒骗这天下人。
边上的宫女不明真相,还在奉承道:“皇上只独宠娘娘一人,可羡煞了多少人呢。只待娘娘生出皇子来,便是皇后也做的。”
容贵妃恨恨地掐了掐手指,皇子皇子,呵呵,她哪里生的出来?
容贵妃如何暂且不管,再往皇宫的东面走走,一直到长庆帝的御书房,两位丞相相互对视一眼,然后双双离开。
屋里头砰一声,桌上的砚台摔了出去,正摔在国师的脚下,几滴乌黑的墨汁溅在了国师雪白的靴子上。
国师挥挥手,让伺候的人都下去。伺候的太监一瞬间犹豫了一下,不知该不该在皇帝没允许之下,听其他人的命令。可想到平日,皇上也对国师言听计从,几个太监行了礼,退了出去,把门关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