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清玄疑惑地看向走廊中,西泽借着面前桌子的掩饰飞快地打开个人终端,看见了正在走廊中段跳脚的劳伦斯后,立刻把个人终端关上了。他轻轻地咳嗽了两声,道:“我刚刚启动了消毒程序,现在飞船正在进行自我清洁,殿下您听见的或许是船上飞虫发出的声音。”
“……是吗?”顾清玄将信将疑,他觉得那声音挺大的,不像是什么虫子发出来的,反倒有点像是什么人在跳脚大骂……但此时西泽镇定十足、面容没有一点点起伏,浑身都散发着忠诚可信的气场,令顾清玄不由自主地觉得,他说的应该就是对的,外面的声音的确是由某种飞虫造成。
反正只是件不重要的小事而已……
顾清玄放弃了追根究底。
现在距离顾清玄在混乱之地设伏、杀死众多神殿修士已经过去了数天时间,银河帝国一行人的飞船已经在路上飞了大约一半的距离。在稍早些的时候,西泽忽然找到顾清玄,说要和他单独谈谈——所以现在,他们就一起在飞船的一个不起眼的小隔间里坐了下来,准备单独“谈谈”。
之前的小插曲没有在顾清玄的心里留下多少痕迹,他很快问起了正事。
“今天你找我究竟想要说什么事情?”顾清玄一边问,一边聚起灵力,在指尖上化出了一枚晶莹剔透的球体。西泽下意识地往那球体看去,微微迟疑了一刻方道:“……其实这件事情本来不应当由我来说。”
“如果你不准备说的话,根本就不会过来找我。”
顾清玄轻轻嗤了声,随意一推那晶莹小球,让它在自己的指尖上滴溜溜地旋转起来,同时示意他跳过那些毫无意义的废话。
西泽因为顾清玄的直接而不由得沉默了片刻。
“……是这样的,殿下。”他重新整理了一下思绪,神情很快就变得严肃起来:“您或许曾经听说过,帝国现任的皇帝陛下,也就是您的父皇,亚历山大大帝——有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养子。”
“我知道,是那一位尼古拉斯太子殿下。”顾清玄挑了挑眉:他记得那位太子殿下,在查阅特级能量石的相关资料时,那位殿下的灿龙皮座椅可是给了他非常深刻的印象。
西泽立刻纠正道:“不,他没有资格被您称为殿下,您才是帝国真正的太子,尼古拉斯在您面前只不过是一个伪王。”
“现在这不是重点。”
顾清玄直截了当地道:“重点是……他和你今天要说的事情究竟有什么关联。”
“也许您注意到了皇后殿下最近的不对劲。”西泽避重就轻地说,但他的话也成功地引起了顾清玄的注意。
他用神识控制着灵气在那只小球上不断刻画着法阵,同时心分二用地回想起了最近一段时间里奥利维亚的相关情况……
——奥利维亚最近的确有些不对劲。
确切点说,距离银河帝国越近,她就显得越发的不对劲起来。
顾清玄是在一天半之前追上他们的,奥利维亚看到他时先是惊喜,但似乎很快就想起了什么,脸上便带起了一丝愁容。
随后的一天半里,她好像有什么话想要和顾清玄说,但话到嘴边却总是欲言又止,发呆的时间也变得越来越多,她看着顾清玄的背影时,眼中往往会带上一种莫名的惆怅与哀伤,但当顾清玄回过头向她望去时,那种哀伤又会突然间烟消云散,仿佛从未存在过一般。
“我想那是因为皇后殿下发现有一件事必须要告知殿下您。”
西泽尽量维持着声音的平稳,但顾清玄还是敏锐地从他的话音里隐约听出了不祥的气息——很显然,令奥利维亚欲言又止、让西泽也感到难以启齿的,绝不是什么值得庆祝的好事。相反,那事可能非常坏,坏到了让他们不知道该如何开口的地步。
他慢慢地捋着事情的脉络,皇后,太子,银河帝国……忽然间,顾清玄发觉了那不祥的气息究竟来自于何方。
就像是有一道火光划过黑暗的天际,这个念头从他的脑海里蹦出来,划出了长长一道缭绕着烟云的痕迹。
“……银河帝国的皇帝陛下怎么样了?”
顾清玄停止了在小球上刻画法阵,他抬起眼,看向对面的西泽。
西泽沉默着起身,在桌子的旁边跪了下来。
“请殿下节哀。”他低声说,声音里带着些无法抑制的颤抖:“……就在皇后殿下离开帝国的同一日,伪太子联合神殿,对亚历山大陛下以及阿莫斯菲尔德公爵进行刺杀……”
“叮”的一声,顾清玄忘记了维持小球的平衡,那只晶莹剔透、几乎刻满法阵的灵力球从他的指尖上跌了下来,摔在地上,滚入了地板的角落中。
“这不可能……”他下意识地说,一些念头飞快地从他的心里掠过去,又飞快地被其他的念头覆盖,顾清玄慢慢抿起唇。他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西泽,突然想起了一件事情。
“等等。”
他突然说,停顿了一会儿后,顾清玄凝视着西泽垂下的发丝,一字一顿地询问他道:“我记得你曾经对我说过你的全名……现在,请再告诉我一次,你的姓氏究竟是什么?”
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
顾清玄看着西泽,随即意识到,自己肯定没有记错。
西泽在他的面前深深地埋着头,有那么一两个瞬间,他的肩膀似乎有些颤抖,但很快又恢复稳定。
他听见西泽的声音在他的耳边响起,仍然是那么平静,却像是即将爆发的火山一般,平静的表面下潜藏着被压抑住的刻骨怒火。
“我姓阿莫斯菲尔德,殿下。”西泽轻声道:“死去的阿莫斯菲尔德公爵阁下,是我的亲生父亲。”
随着这句话被吐出,小隔间里的气氛一下子陷入了沉寂。
顾清玄俯下!身,轻轻点了点那枚小小的灵珠,本来滚到了角落里的珠子滴溜溜地退回了他的手中。他握住那珠子,沉吟了片刻后说:“把你的血给我一点。”
“……是,殿下。”西泽并没有问他为什么。顾清玄说要“一点”,他便直接用匕首划破了自己的手臂。
蕴含着淡淡寒意的血珠顺着皮肤滑落,很快就聚在地上,汇成了浅浅的一汪,顾清玄缓慢地在空气中划了几个符号,那几个符号吸收了灵气,凝聚成了金光闪闪的字符。顾清玄伸手一推,它们便接二连三地投入到了那泓鲜血中,很快使得鲜血中也散发出了淡淡的金色光芒。
西泽习惯性地准备为自己的手臂止血,顾清玄却拉住了他,他伸出白皙的指尖,在西泽的伤口上方一寸处缓缓抚过,伤口便奇迹般地飞快愈合起来。
“感谢殿下。”西泽深深地望着顾清玄的眼睛,他冰蓝色的眼眸里似乎多出了些什么东西,使得他此刻看上去充满了魅力。
顾清玄有些不自在地收回手。
“我想你的父亲没死。”他垂下眼,看着那一泓鲜血说。
“这是我……曾经偶然得到的一种小术法,能够通过鲜血检测血亲的安危。像这样的金光,代表着你的父亲状态很好,不仅活着,而且可以说是……毫发无伤?”
西泽的瞳孔微微放大了些,他的手指稍微紧了紧,但很快又重新放松下来。
“……其实我之前也有所猜测,只是一直没有找到证据。”出乎顾清玄的意料,西泽并没有对他的结论提出任何质疑,而是直接顺着他的话说道:“因为家父的墓碑上始终未曾刻上生卒年月,这是不符合礼仪的,所以我想这其中一定有什么蹊跷……”
顾清玄没有说话,他注视了一会儿那泓鲜血散发出的光芒,慢慢地伸出手,割破了自己左手的手腕。
“既然你的父亲没有事情……那么,下一个验证。”
他平伸着手,任由鲜血顺着自己的手腕滴落,右手则在空中画着与之前极其类似的符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