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佑棠的心情瞬间从高空跌落低谷,沮丧不安,不知发呆多久,才勉强打起精神,将典雅华美的玉佩装回荷包袋,默默锁进抽屉深处。
而后,他从暗格里摸出斗剑玉佩——这是庆王过年时赠送的压祟红封礼。
“我不是邱小有,也不想做周明棠。”容佑棠握紧斗剑玉佩,默念:“这个才是给容佑棠的!”
鬼使神差般,他在黑暗中慢慢将斗剑玉佩的圆润剑尖抵在心口,微微使力戳刺——挺疼的。
不知将来暴露后,庆王殿下会怎么看待我?他会失望伤心吗?
我想会的。
这晚之后,赵泽雍渐渐发觉容佑棠不常到庆王府了,除休沐时探望九皇子外,就连在北营,也鲜少见到他的人影。
怎么回事?
赵泽雍习惯于雷厉风行解决问题,及时调查后发现,容佑棠确实有正当理由:六月恩科,他在紧张备考;梅子下来了,他在实践诺言,忙着酿青梅酒。
三天两头不见人影。
赵泽雍有些生气,趁轮到容佑棠休沐亲自去寻人,却得知因第一批募兵结束,容佑棠父子被洪磊家里请去出席酒宴了。
哼,简直岂有此理!
但容佑棠确实在忙,而非避而不见。
洪母亲自坐马车给亲戚朋友送请帖,春风满面容光焕发,热情邀请众人出席喜宴。
容开济也为洪磊感到高兴,忙备了厚礼,携子一同赴宴。
宴席就摆在洪家,足有二十来桌,十分隆重。
洪磊的母亲和姑舅亲戚忙碌招呼,陈际等一众兄弟跑前跑后帮忙,他们几家轮流请酒,都入选了,皆大欢喜。
开席前,由于洪磊祖父与父亲皆已逝世,故由最亲的堂叔父代为最先致词,其堂叔父却很谦逊,说了两句便极力邀洪磊外祖父训导外孙,而后是几个舅舅、姑父,让来让去,融洽和乐。
容开济津津有味,上了年纪的人,最喜欢看家庭和睦、儿孙出息的场面。
“磊子真是懂事不少啊。”容开济大加赞赏:“不过投军短短月余,可见‘宝剑锋从磨砺出’!”
“心之所向,无所不成。”容佑棠笑道:“他可拼了,如今已帮顶头上峰协管新兵,手下二十五人。”
“啊呀,虎父无犬子,了不得!”容开济连连赞叹,同桌宾客无不附和,谈性甚浓,待洪磊过来敬酒时,气氛更是轰然,亲朋好友直把人揉搓拍打得黑里透红,拉着不停夸。
宾主尽欢,深夜方散席。
容开济和管家不可避免喝了不少酒,他俩酒量甚一般,迷糊歪坐在马车里。容佑棠喝得更多,主要是洪磊陈际等十来人在场,年轻人嬉闹,拼酒得厉害,他强撑清醒,和护送的洪家俩小厮一起把马车赶回家,才下车拍门喊一声,就急促被拉开:“少爷,庆王殿下来了!”老张头压低声音,忐忑不安告知:“已在您书房坐了半个时辰,看着很严肃,一点儿没笑,估计有要紧事,我说去洪家报信,可殿下又说不用,哎哟,您快去看看吧,我真怕没招待好贵人。”
容开济醉眼惺忪,醉得大舌头,挣扎询问:“什、什么?庆、庆——”
“没事,您回屋歇息,我、我去看看,估计就问几句话。”容佑棠呼吸满是酒气,和老张头合力把容父和管家搀下马车。
其实,大门一开容佑棠就知道庆王来了,因为院子里和书房门口都有相熟的亲卫戒备巡守。
卫杰帮忙搀扶容开济回屋,他关心问:“容弟,你没醉吧?怎的喝成这样?”
“晕乎乎的。今儿磊子家设宴,好些朋友一起,就多喝了几杯。”容佑棠头昏脑胀,脚底发飘,小声打听:“卫大哥,殿下怎么突然来了?所为何事?”
卫杰摇摇头:“今儿在北营忙完,进城后才吩咐来你家,殿下的行事岂是我等能知晓的?”
容开济险些被门槛绊倒。
“爹,您小、小心啊。”容佑棠援手,却险些一起摔倒,幸亏卫杰眼疾手快。
“给庆、庆王殿下奉茶了没有?”容开济问,醉酒也不忘嘱咐:“好好招待,那是贵、贵客,稀客。”
容佑棠胡乱点头:“好好好,您就放心吧。”
一通忙碌,安顿好养父后,容佑棠醉意上头,匆匆洗手擦脸,用力甩甩脑袋,可非但没成功清醒,反而更晕乎了,三步绊做两步,踉跄走到书房——其实也是他的卧房,内外用整面墙的屏风和帐幔隔开。
容佑棠扶着门框,犹记得礼貌性地敲门:
“殿下?”
“进来。”赵泽雍的声音坦然沉稳,像在庆王府一般。
吱嘎一声,容佑棠推门进去,反手掩上,看见庆王正坐着翻看自己的功课,手边半杯清茶,已一丝热气也无。
“殿下怎么来了?”容佑棠一步一步地走,勉强维持清醒,告诫自己:我不晕,我没醉。
“怎么?不欢迎?”赵泽雍合上书本,不轻不重搁置一边,抬头看来人。
容佑棠醉眼朦胧,眸光水亮,长身鹤立,越发显得俊美无俦。他慢吞吞摇头:“不欢迎?怎么可能?不知多么欢迎!”
“你喝醉了?”赵泽雍皱眉起身。
四月下旬,室内和暖,容佑棠醉得发热,笨拙费劲地脱外袍,否认:“没醉。”
赵泽雍上前伸手,轻快敏捷帮忙脱掉对方外袍,挂在旁边椅背上,可他一转眼,容佑棠还接着解中衣!
“死、死结了?”容佑棠嘀咕,低头奋力揪扯衣带,却解不开,急得烦躁。
赵泽雍静看半晌,最终伸手阻止:“别着凉。”随后他走到门口,吩咐外头:“沏解酒茶来。”
“是!”
赵泽雍还没回头,忽然听见身后人愉悦道:
“哈哈,不是死结。”容佑棠高兴地把中衣脱掉,步伐虽慢,但挺稳,他把中衣也搭在椅背上、整整齐齐盖住外袍,一丝不苟地拉平边角折痕,认真细致,而后才放心落座圈椅。
这小子,醉得昏头了。
赵泽雍站在门口,克制着不过去。他方才枯等时确实生气,甚至可以说坐等“兴师问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