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容佑棠很为吃力不讨好的庆王担忧。
不过,当重新见面时,瑞王已经恢复了冷静。
卧房内清苦药香弥漫,令人精神一震。
“四弟——”庆王离床榻五尺,内疚地开口。
“来人,看座,奉茶。”瑞王仰躺,没用枕头,两手搁在青绫背面,露出的皮肤苍白无血色,轻声说:“三哥,坐吧,容大人也坐。”
庆王依言落座。
“多谢殿下赐座,但请恕下官不敢逾矩。”容佑棠歉意致谢,选择站立,不愿落人口实。
庆王暼一眼容佑棠,不好说什么,顺势朝捧茶太监摆摆手,示意自己的手掌无法端茶,扭头关切问弟弟:“你觉得好些了吗?”
“老样子。拖一日算一日,说不定哪一次发病就溘然长眠了,再也醒不来。”瑞王平静答。
“年纪轻轻,切莫如此消沉!父皇长年重金招募天下神医神药,举国之力,定能令你长命百岁的。”庆王虎着脸安慰。
瑞王叹了口气,平和地说:“我从未奢望过长寿,只盼活着时尽量别留下遗憾。”
来了!
容佑棠悬起心,屏息细听:
“三哥,晨间我过于激动,态度不好,把脾气撒在你身上,事后回想着实不应该,对不住,还望你大人大量,多多谅解。”瑞王轻声道歉,嘴唇灰白,但睡了一觉,眼睛的血丝消褪不少。
庆王登时越发歉疚,低声道:“四弟此话怎讲?如今只有请你谅解我的。”
“其实,你我争论分辨没用。”瑞王尽量克制情绪,沉痛说:“你不是凶手、我不是被害者,我们兄弟俩较什么真?”
庆王听了更觉难受,思前想后,郑重道:“父皇交代了督办丧礼的差事,我必定竭尽所能,力求周全!”
“除此之外,也不能怎么样了。”瑞王颤声叹息,无奈无力,闭上眼睛,说:“三哥不必再隐瞒,我都明白了。昨夜几番试探容大人,他却滴水不漏,慎之又慎,想必也是知情的,所以一起请来聊聊。”
容佑棠登时大窘,十分尴尬,含糊道:“下官愚拙,照顾不力,请殿下责罚。”
“无需如此,我知道你的难处。”瑞王叹息。他睁开眼睛,迷茫无神,定定凝望淡蓝帐顶。
“多谢殿下宽恕。”容佑棠恭敬拱手。
庆王并不意外,涩声道:“还望四弟见谅,我并非故意隐瞒。”
“想必是父皇的意思吧。”瑞王笃定称。他目不转睛,仿佛想用目光将帐顶烧出两个洞。
庆王坦率点头。
卧房内一时间鸦雀无声,三人沉默相对。
片刻后
庆王主动提起:“四弟,父皇下旨以公主的最高规格厚葬宜琳,御书房拟定的谥号为‘思敏’,父皇改为‘康敏’,为兄认为皆欠妥了些,准备请父皇再改一改。”
“康敏长公主?”
瑞王立即打起精神,仔细琢磨,半晌,他摇摇头:“‘康敏’确实不妥,‘思敏’也有待斟酌。谥号乃盖棺定论,其为人如何就该如何,溢美之词不可取,以免招致后人非议。”
“幸亏四弟明白事理!那你觉得应该改个什么字好?”庆王由衷感慨,倾身询问。
瑞王全神贯注,慎重斟酌半晌,说:“‘敏’字可用,再搭一个中谥字眼吧,比如‘怀’、‘儆’等。‘怀敏’,你们认为如何?”
“二位殿下好默契,真不愧是亲兄弟!庆王殿下方才在御书房正是提议拟用‘怀敏’。”容佑棠惊讶地半夸半劝。他深知庆王倍感歉疚难受,故希望瑞王尽快想明白,别迁怒无辜之人。
瑞王一怔,诧异地扭头凝望兄长:
庆王端坐,双手搁在膝上,满脸倦容,但眸光耐心温和。
粉饰太平的案情“真相”揭露后,争执过后的兄弟第一次对视。
“三哥,你……你的手,没事吧?”瑞王愧疚地问。
庆王轻描淡写道:“没事。皆因太医谨慎细致,才给包成了这模样,其实并无大碍。”
“你的伤,本应当在我手上。可惜我是半个废人,连亲妹妹出事也使不上力,连容大人都比我能帮忙。”重疾缠身,瑞王难免黯然。
容佑棠忙劝慰道:“您谬赞了,下官只略尽绵薄之力而已,给殿下们跑跑腿。”
“同为父皇的儿女,那也是我妹妹,四弟以后别再说见外生分的话了。”庆王正色告诫。他因为两个手掌受伤,动作不便,忙得许久没喝水,嘴唇干燥,更显狼狈。
容佑棠把一切看在眼里,可惜当众无法如何。
幸好,瑞王也发现了,他随即提醒:
“三哥,你该喝些水了,看嘴唇干得那样。容大人不介意的话,可否去倒一杯茶?”
正合我意!
“好的。”容佑棠立即点头,转身出去寻温水,他猜测瑞王肯定会问兄长一些秘密。
人之常情,谁忍得住呢?
瑞王目送外人的背影离去,定定神,哀切问:“三哥,是八弟,对吗?昨儿后半夜王昭仪发病,直闹到天亮,五哥回来闭口不谈,含糊其辞,却翻来覆去地劝解我——你们其实早有疑心,只是怕刺激我,所以没告诉,对吗?”
庆王欲言又止,沉吟须臾,无可奈何地告知:“父皇已下了明确旨意,对外只能那样宣称。”
终于确认真相。
瑞王如坠冰窟,双目紧闭,纤长浓密的睫毛不停颤动,问:“真的是八弟?为什么?他到底为什么?”
“别问了,四弟。”庆王恳切阻止,无措地劝:“你先养好身体,惠妃娘娘正需要孩子的陪伴。”
瑞王完全无法接受,思绪混乱,疑道:“三哥,我觉得其中应有误会,凶手是否使了障眼法?他栽赃陷害阿宁?蓄意挑唆咱们兄弟不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