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时,北郊大营连影子也没有,他们忙于安排老百姓搬迁,驻扎帐篷,衣食住行一切从简,为打消村民的忌惮疑虑,就近请农妇做了一阵子饭菜。其中,有天中午吃了一道糖醋鱼,劳累半日跑回帐篷的容佑棠埋头狼吞虎咽,遗憾地嘀咕两句“鱼骨头没炸酥,糖色熬得不够火候”。
庆王当时没说什么,却记在了心里。
容佑棠确定是点给自己吃的,因为庆王一向不喜酸甜口味或糕点。
“你瞧瞧,还有什么菜名顺眼的?”赵泽雍扭头,撞进一双充满笑意的明亮眼睛里,不由得心情大好,把菜牌递给对方,嘱咐道:“尽管点!”
容佑棠接过,嘴角一直弯起。
没多久,他们敲定两桌菜色,亲卫们当值时不能喝酒,便只让给自桌上一壶招牌酒梨花白。
数名店小二熟能生巧,记性甚佳,无需借助笔墨,张嘴便将客人点的几十道茶水糕点菜名报了一遍。
容佑棠点头道:“没错,就是那些。”
“您二位请稍候片刻,茶水和蜜饯干果攒盒马上备来!”店小二说完就要下楼忙碌。
赵泽雍却开口:“慢着。”
店小二乐呵呵转身问:“您还有何吩咐?”
赵泽雍生性严谨,他淡淡吩咐亲卫:“跟去几个人盯着。”
“是!”亲卫习以为常地领命。
“啊?”
店小二呆了呆,笑脸僵在脸上,为难地解释:“客官,那不合鄙店规矩——”话音未落,门外忽然传来一阵急切脚步声,掌柜父子气喘吁吁赶到门口,被亲卫们拦住,老掌柜一眼认出庆王!他大惊失色,顾不上细问缘故,立即训斥小二:“休得无礼!贵客大驾光临是看得起咱们,无论什么吩咐,照办就是,快去快去!”
能上三楼雅间的小二都机灵,他们依据掌柜神态,立即点头哈腰:“哎,好嘞。您几位请随小的们下楼,本店童叟无欺诚信百年,欢迎监督,仔细门槛。”
掌柜父子躬身站在门口,同时深吸口气,老掌柜毕恭毕敬道:“不知贵人大驾光临,草民有失远迎,还望恕罪。”语毕,屈膝就要行跪礼。
“免礼。”赵泽雍提前阻止,温和道:“你们何罪之有?下去吧。”
年轻的少掌柜紧张得颤声,拱手说:“多谢殿下宽宏大量。不知草民可有能为您效劳的?”
“不必了。无需惶恐,本王只是来用膳而已。”赵泽雍踱步行至窗边,推窗俯瞰繁华街市,举手投足高贵从容,气度令人折服。
老掌柜悄悄肘击儿子,深垂首,恭谨道:“是。您请稍候,草民这就去安排,一定以最快的速度上菜。”
“唔。”庆王略一挥手。
“草民告退。”
掌柜父子来去匆匆,激动又忐忑,生怕无意中得罪大名鼎鼎的庆王。
容佑棠寻了个理由,去隔壁雅间走了一趟,跟相熟的亲卫们闲谈两句,随后返回,他走到窗前,与对方并排,庆王扭头吩咐贴身亲卫:“你们也去用膳,不必守着。”
“多谢殿下。”
下一刻,门被合上。
天字号雅间华丽整洁,桌椅茶几、屏风罗汉榻等物一应俱全,珠帘门外还有个露台,放置宽大的藤躺椅,垂了竹帘与轻纱,精致隐蔽,供客人凭栏吹风或赏月。
赵泽雍信步走出露台,挑起竹帘轻纱往外看了看,低声问:“你现在可以说了吧?”
“说什么?”容佑棠掀起一挂竹帘,只垂下轻纱,沁凉晚风瞬间涌入,神清气爽。
赵泽雍板着脸,一把圈住对方脖颈,威严问:“又开始隐瞒不报了?想挨板子?”
容佑棠被拽得踉跄后退两步,手掰扯对方结实强壮的胳膊,忙解释:“我没有!”
“还不赶紧如实招来?”赵泽雍逼问,手臂下滑,搂住对方腰腹,用力一收,把人抱进怀里。
“其实也没什么。”容佑棠明白瞒不住,遂诚实坦白,细细告知:“我昨天遇见七殿下了,他不知从何处打探到的消息,说是恺哥、就是您麾下的卓恺明年要成亲,他又着急又恼怒……”
三言两语,容佑棠快速禀报完毕。
赵泽雍听完,沉吟良久,耳语叹道:“从小到大,老七被父皇惩罚了无数次,最近虽然变得上进了些,但仍不够,远远不够,不知他何时才能真正懂事。”
“这种事我不会帮他。恺哥早已不胜其烦,强人所难,有甚么意思?”容佑棠扭头对庆王说。
赵泽雍赞道:“你做得很对,不必理睬那混帐东西,等本王腾出手来,亲自教教他。”
“混帐东西?”
容佑棠琢磨一遍,若有所思,莫名笑了,抬头仰望夜空,一拍栏杆,轻声唏嘘:“七殿下……我亲眼看他借酒浇愁,哭得很厉害,应属真心,抛开别的,当时觉得他挺可怜。您不会打他吧?”
“到时看情况。”赵泽雍无可奈何,手掌放在少年人平坦柔韧的腰间,用力一勾,把人翻了个身,压得紧贴露台撑柱,隐在角落里,面对面,又问:“还有呢?”
“什么?”
“周家人除了把你的身世告诉老七之外,还告诉了谁?”庆王问。
容佑棠摇摇头,凝重道:“暂时不知。但以我对周家的了解:周、周大人死要面子,绝不会宣扬;杨若芳恨我入骨,可她有忌惮,也不会泄露;周明杰性子像他父亲,虽然自私贪婪,但尚能审时度势,应会隐忍——只有周筱彤和周明宏,他们一个急躁易怒、一个头脑简单,禁不起激,很难说。”
“周大人每次遇见本王时,均客气有加,世故圆滑,确实从未提起过你。”赵泽雍客观指出。
“他……”容佑棠欲言又止,直觉认为生父上次的表现不对劲,心存疑虑,但苦思多时无果,只能慎重道:“且静观其变吧。”
“不必惊慌,本王会派人暗查。”赵泽雍镇定从容,冷冷道:“周明宏心术不正,手段卑鄙下作,委实可恶。”
“您息怒,不值得为那种小人生气。我这两日也正在想办法,船到桥头自然直,以前千难万难都过来了,我不信现在反而会败!”容佑棠语调铿锵,坚毅果敢,斗志昂扬。
“好!”赵泽雍大为赞赏,吻了吻对方额头,安慰道:“你不会败的。”话音刚落,里屋房门被敲响:“叩叩~”
亲卫深知庆王不喜张扬排场,遂低调呼唤:“三公子?”
三公子!容佑棠每回听见都觉得有趣。
赵泽雍放开对方,两人回屋入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