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士老师养的那只肥鸽子没吃上,能吃只小点儿的也行啊,这宫里满地都是人养的鸽子,看着肥肥嫩嫩的,应该挺容易捕食,味道肯定也不错。
徐倾波脑海中不由浮现出他趴在花园里的石头长凳下,捧着只鸽子啃得满脸鲜血的模样,忍不住又咳嗽了起来。房里一个仆人都没有,清景看他咳得透不过气来,于是自己倒了杯茶水来喂他,老气横秋地教训道:“你这有病得好好吃药啊,天天吐血怎么行?就是没有对症的药,起码也得补充点维生素和矿物质,还有红枣、阿胶……”
国王歪了歪头,用咳得泛起水光的眼睛盯着他,嘴角浅浅勾起:“道友出身的那个小千世界想来十分安定平和,修士多为磊落君子,才养得出道友这般纯良豁达的性子。道友如此关怀我,我也不能让你平白吃苦……我先叫人送上晚饭来,陪我一起用饭如何?”
这个必须可以。
国王从床头拿起一枚摇铃摇了一下,外面就有一串侍从进来,就在国王床上支了张小桌子,捧着银盘盛着的菜肴放到桌上。清景也被国王邀上了床,两人身下是华丽柔软的欧风大床,手里拿着纯银的刀叉,却像东北人一样盘腿儿坐在炕上连吃带喝。
国王每顿晚饭能有十几道菜,但他大概胃也不好,几乎都是浅尝辙止,清景就把人家吃不了的肉类都拨过来吃了。这些菜肴做得都十分精美,还按他的要求增加了烤鸽子、炖鸽肉和鸽子派,菜里面放了许多他从未尝过的调料,炖得香浓滑口,就是尝不出太多鸽肉本身的香味,有点让人遗憾。
他吃着吃着,就想起了沈老师做的原味烤肉和清蒸鱼。沈老师做菜时虽然没赶上好环境,调味都比较简单,可火候完美、食材新鲜,比起这些经过太多加工的东西更合蛇的口味。有了回忆里的美味对比,他的下刀的速度都慢了下来,吃得也不像一开始那么兴奋了。
徐倾波敏锐地发觉了,撂下手中刀叉问道:“吃饱了?还是不喜欢?我叫人再做些别的……”
清景摇了摇头,摸着自己的肚子说道:“不用了。我就是有点感慨,人啊,在满足了最基本的生理需求之后,就会产生更高层次的需求。比如我饿的时候就想吃鸽子,吃了这么多肉,肚子饱了,就开始需求沈老师……”
要是能就着沈老师吃,估计照原样再吃上十盘没问题!沈老师身上原生态的纯粹香味,还有热乎乎、颤微微的肌肉,软嫩的小肚子,柔滑的飞羽,只要想起来就想咽口水。可惜自从那天他突然着起火来,两人之间就断了联系,只留给了他脖子上这块摄像镜头。
清景失落地拿出镜头来摸了摸,嗅了嗅上头残留的气味,又伸出舌尖轻轻舔了一下。石头上完全没有肉味,可是温温热热的,也蛮光滑,有点像鹦鹉味的棒棒糖,舔了也不会化……
他不知不觉地把摄像头含进嘴里,舌尖沾着石头上的气味一下下伸到上颚附近——那里是他原形时的犁鼻器所在,化成人后虽然只有平坦的上颚,但分辨气味的功能还在,而且可以直接把摄像头推到上面滚来滚去,闻到的气味更浓了!
他自己越玩越开心,对面的国王眸色却幽深了几分,倾身压着桌子问道:“这枚宝石是那位沈老师给你的吗?我感觉得出,上面含有极强的灵气,是件好法宝吧?”
清景这才想起自己含的是什么,一下子把琉璃珠似的镜头吐了出来,在长袍上来回擦。这东西可是拍摄用的,等沈老师收回去做后期时看见他拿这么贵重的东西吃着完,到时候会怎么看他!会不会看出他其实想吃的是沈老师本尊来?以后还会那么大方地给他摸摸、蹭蹭、舔舔毛儿吗?
“你这样蹭不干净。”对面的国王似乎不打算当背景板了,抬手端起桌子扔到地上,凑过来把一杯酒递到了他面前:“用这酒洗洗,再拿餐巾擦。”
清景暗叹有钱人真能浪费,却也没拒绝这做法,把镜头扔进去涮了涮,擦干之后重新裹上蛇皮,塞进了长袍里,尴尬地对国王解释了一下:“这个是万仙盟圆光幻视部的镜头,能把周围的事都记录下来,回去剪辑一下就能做成圆光,呃,就是高级电视纪录片。”
徐倾波的眼角微微抽动,以袖掩口轻咳了几声,笑道:“道友总是说些我听不懂的东西。我出身自云笈小世界,地方偏僻,没听过什么圆光幻视或是电视纪录片之类,若有机会能到道友所说的万仙盟见识见识,也不负这数百年清修了。”
“肯定有机会。”清景听到他连电视剧都没听说过,立刻把他引为同(文)道(盲),眸中含着灿然光辉,怜爱地向他保证:“你一定有机会的!大千世界真是太可怕了,想进入门派都得学数学物理什么的,只有去万仙盟当散修不需要学历,等咱们离开这鬼地方,你也试着去万仙盟找个工作吧!”
他终于认识一个跟自己一样不通数理化的修士了!不用经受智商和学历的打击了!终于有共同语言了!
清景一下子忘了初见时的种种不满,乐颠颠地给国王讲起了元泱大世界和诸多小千世界的见闻,特别是痛诉了考试制度的不合理。徐倾波听得十分投入,有时感觉要咳嗽,便拿手帕捂着嘴强压下去,或是喝口酒压压喉咙的痒意,生怕打扰他讲述。
清景讲着讲着,忽然觉着房间里太过安静了,回过神来便发现国王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倚着枕头睡着了,两眼紧闭,眉间一线浅浅和皱纹,看起来睡得也不得安心。
他本打算从窗口爬出去,找块石板凑合一宿,可是起身时才发现徐倾波不知怎么睡的,竟压了自己一大片衣摆。他试着往外抽了抽衣服,不仅没抽出来,睡着的国王反而跟着衣摆滚了过来,悬点儿压到他大腿上。
修士本不该睡得这么熟的,他是因为对自己毫无防备,还是身体实在支持不住了,才会在陌生人面前睡成这样?
无论是哪个答案,都有点让他心情复杂啊。
清景没再拽衣服,而是化出原形爬了出来,让他抱着自己的衣服睡觉,自己拉开身体舒舒服服地躺在大床上。他上半身倚在柔软的鹅毛枕头上,尾巴还能拖到床下的地毯上,而旁边的徐倾波身体微微蜷缩,像婴儿一样睡在床中心,只有他体长的三分之一不到,仿佛一口就能吞下似的。
和正合适入口的食物睡在一起总是让人愉快的,可惜他不像沈老师那么香。要是沈老师化成人形跟他睡在一张床上,又会是什么感觉呢?他悄悄地张开嘴在国王身上比了一下大小,幻想着自己把沈老师盘在中间,想怎么舔怎么舔、想怎么咬怎么咬的画面,怀着美好的梦想进入了梦乡。
然而他做了个可怕的梦。
梦的开头简直完美,沈老师又回到他身边了,还主动让他把脸埋在自己胸口。梦里沈老师的胸又软又热,而且不像原来那么小了,变得像人类那么大,还说自己的原形太小,吃着不过瘾,要化成人形让他吃个痛快。
然后那片毛绒绒的胸脯就变成了人类光滑的胸膛,身上只披着薄薄一层白色长衫,衣襟敞开着,皮肤光滑得像褪过毛一样,是漂亮新鲜的粉色,特别诱人。
他幸福地趴在那片胸膛上蹭啊蹭,忽然想看看沈老师是什么样子,抬起头来看了眼那张脸。
那是一张即熟悉又有些陌生的脸。熟悉是因为他开灵智时见到的就是那张脸,而陌生却是因为这张脸实在是有许多年没见过了。
他的第一个饲主,他的救命恩人的脸。
“怎么是你!”
清景的眼睛瞪到极限,眼前的世界忽然变化,竟是把自己从梦里给吓醒了。他上半身从枕头上抬起来,嘶嘶吐着信子,平复自己在梦里受的惊吓。哪里还有什么人形的沈老师,还有什么主人,只有一个国王抱着他睡得昏天黑地,一切都只是做梦而已。
梦里的东西真是乱七八糟。清景平静下来,再想起梦境,自己也觉得好笑:沈老师这么美貌又有才华的合道大能,怎么可能是他饲主那样在地球上都找不着工作,天天不是旅游就是在家里修行的宅男呢?
都是这个国王睡相不好压着他了,才会害他做这种梦。
黄金蟒一甩尾巴,把徐倾波从自己身上扒拉下来,自己又钻回仙衣里,化出手脚穿上了衣服。这一折腾国王也醒了过来,脸色看着比昨晚睡觉时好了许多,嘴角噙着温雅的笑容,微带歉意地说:“抱歉,我睡相不太好。实在是道友身上的灵气太过充溢,我这身体不自觉地就凑上去了。”
“没事,我也喜欢抻直了躺人身边,不能全怪你。”而且人类的身体还是挺温暖的,就是有点压得慌。
清景虽然原谅了他,徐倾波自己却不肯轻易掀过这页,非要给清景赔礼。他的“礼”,便是支持他撑过十届神战,还从一名侯爵级的‘英雄’渐渐升到如今国王身份的一件小道具。
“我以这副残躯,能参加十届神战,并站到了如今这国主之位,离去到神界只差一步,都是因为此物。”他从怀里掏出一枚金色的琉璃瓶,小心翼翼地打开瓶口,让清景闻闻其中气息。
清景相当有科学家风范地用手扇着瓶口闻了两下,脸色顿时一变:“这不是真气吗?怎么能变成这样,还用小瓶子存起来?”
国王微微一笑,竟有几分顾盼自雄的意思,盖上瓶盖解释道:“不错,这瓶子能替我储存点滴灵气,正式战斗时再施放出来。这世界虽然会吸人灵气,甚至侵蚀身体,可是我等修士没有灵气并不会死,在神战中败落才会死。不仅会害死自己,也会拖累这一国的道友。我在小千世界时就是炼器师,来这世界几十年才琢磨出了这东西,的确是有用,若道友不弃,我也为你炼制一套?”
你都啥样儿了,还觉着自己这方法挺好吗?
清景无语地看着他,徐倾波似乎看出了他的心思,苦笑道:“道友可知道我初次参加神战那一届的人,活到今天的有多少?”
除他之外,一个都没有。
清景叹了口气,摸着他的头发安慰道:“沈老师会来救我们的,我们会活下去的。”
这句只是安慰的话,在晚上国王为他举办的宴会上得到了证实。
晚宴上除了他们们之外,还有四位“英雄”被请到了宫中。本世界的贵族们在大厅里跳舞庆祝,他们这些小千世界飞升来的同道却聚在国王的宫殿里讨论新一届的神战。
往常每到这个时候,大家的心情都是十分紧张压抑的。可是这次聚会上,唯一身带沉重气息的只剩下徐倾波一个,另外四人进门时哪儿还有个要参加神战的样子:除了天机子一贯波澜不兴,余下的人眼里都带着罕见的鲜活气儿。从上次神战后就互相积怨的方子若和殊云在进门时甚至互相谦让了一下,看得徐倾波的眼珠差点掉下来,打好腹稿的战前演讲都咽了回去。
之前给他灌输了一肚子沉重悲凉思想的清景也跟着迷惑了,扭回头低声问道:“怎么跟你说得不一样呢?”
我也想知道怎么跟我记忆里出征前的气氛不一样啊!国王左思右想不得要领,只好问在场最正常的:“天机道友,莫非此战将有什么好事发生,三位道友怎么这样兴奋?”
天机子“嗯”了一声,又闭上眼装起神棍来,江陵主动替他说道:“天机道友看到苍天破碎,流火自天外来。我等以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