悦真子便以如此身份,带着卢玳见识凡人的世间百态。
每个人的身上都牵扯着许多的人,就像一根绳结连着许多线,善与恶不过两面,但你的善、我的善、他的善;你的恶、我的恶、他的恶,那却是无数面了。
这对卢玳来说实在是太过复杂,毕竟原本的他是恶。他所做的只是吞噬、变强,变强,继续吞噬,所有的生命于他来讲都是食物,他是所有位面和生灵的噩梦。以至于当他意识到想找个伴的时候,体型大到无论找谁都会被他压死了。
——至于那些体型和他差不多大的家伙都哪去了?当然是被他吃了。
为恶很容易,只要把自己的需要放在万物之前,为善便艰难得多了。
“师父,你我御剑而行,一路甘霖咒不就好了?”这日又在一个小镇中摆下了摊子,卢玳实在是忍不住开口问道。
甘霖咒是极普通又是极特殊的一种咒法,此咒可滋养万物,筑基期以上修士皆可使用,但修为不同,施展起来也是天差地别。听说若是大乘期的修士施展,甘霖所到之处近乎可以与小福地一较长短。悦真子施展起来,比不了大乘修士,但是泽被凡人足以。
“以仙人之样貌,招摇过市,岂不无趣?”
“但现在,岂不是麻烦?”悦真子或为那些凡人掐算吉凶,或仔仔细细望闻问切,甚至帮那些自己算不清帐的小贩算账,他看起来神情愉悦,倒真的是乐在其中。然后在卢玳看来,自然百般的无趣,无奈此地民风颇好。他自己偷偷转了不知几圈,莫说是人贩子,就是偷鸡摸狗的也没见一个。
“这些人来寻我,乃是来解除自身疑难的,你未从我们的谈话中看出些什么?”
“那也是解除自身疑难吧?”
“……”悦真子顺着卢玳的指头看去,就见一名中年人收了半个红薯,让一个大爷走进了他身后的破陋茅屋(此乃茅厕)。悦真子百多年的涵养险些毁于一旦,直想将这孽徒拎起来臭揍一顿屁股!
作者有话要说:卢玳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其实还是挺单纯的- -,不过他本质上是个魔,可以把他想象成……巧克力夹心的牛奶糖?或者巧克力夹心的香草冰激淋?_(:зゝ∠)_总觉得这俩形容词都太善良美好了…
第9章 第九章 凡尘俗事
卢玳当然不是故意与他师父为难,而是真心奇怪:“都是给了东西办事啊?”小镇中少有以银钱交易的,柴草、青菜之类的师徒二人收了一堆,还有几枚煮熟的鸡蛋,被悦真子随手送给其他小孩子了。悦真子自认为自己是来解凡人百千苦恼疾病的,但卢玳看来,他师父干的和那看茅厕中年人干的,没什么不同。
悦真子急喘两口缓过了劲来,卢玳并不知道自己的屁股刚刚逃过一劫,依旧用求知若渴的眼睛,瞧着他师父。悦真子想想,他还是用通俗点的话,来讲给这徒弟知道吧。
“虎头,你说这些东西,请得了你师父吗?”
“请不了。”
“可是偏偏你师父我就给他们办事了,还把事情都办好了,甚至是他们自己都不知道的好,你说这些人是不是赚了?”
“是。”绝对是赚了。
“那这就是为善。”
“一路甘霖咒不是更赚?还是白赚,他们连这点东西都不用给了。”
“虎头,你为何如此纠结于甘霖咒啊?”
“不是师父你说让我先学甘霖咒吗?”他还是炼气,用不了,但可以熟悉法诀了。
“……”悦真子再喘两口,觉得自己若不是个修真的,八成要被这宝贝徒弟气死,“宣之于众,故意让他人所知的善,是伪善。”
这话卢玳爱听,他前世所见的鸟人最爱干的就是到处宣扬自己的真、善、美。当他们宣扬的时候,撕裂空间突然出现来个生吞小鸟,也是卢玳的爱好之一。可现在吃不着了,卢玳舔舔嘴唇,把略微走神的神志拉回正题:“做好事不让人知道,就是顺应天道?”
“此乃为人正道,正道即为天道。”
“师父,徒儿知道了。”顺天道就是要做个真好人?
卢玳还在那想着,边上来了一个一瘸一拐的老翁,这老翁苍苍白发凌乱纠结,左腿溃烂,流出的脓水恶臭难当,手里拿着个破碗,肩膀上搭着个破口袋沿街乞讨。按理说乞讨该是随意,但一路上商贩但有不给的,他就站在边上不动,将他那条烂腿摆在人家摊子边上。于是哪里还有人敢去买东西,若要动粗,这老人的年岁大了,怕是禁不住三拳两脚就会出个好歹。所以商贩也都捏这鼻子认了。老翁一路走到悦真子的小摊子处,他的碗和口袋已经都满了。
悦真子见他过来,站起来将自己的马扎让出。瘸腿老翁也不客气,一屁股坐在马扎上大口吃嚼起来。悦真子则单膝跪地,为这老翁疗伤,却不想老翁将悦真子一顿臭骂:“这瘸腿乃是为了我的营生,况且本就是等死的,早死一日,早一日享福,却要你这臭道士来多事!”
旁边有路人嘀咕,虽然声小,但悦真子师徒自然能听的一清二楚。原来这老者年轻时便好吃懒做,娶个媳妇非打即骂,没几年媳妇就带着儿子与他和离。如今他这样下场,也是自作自受。卢玳却见悦真子只是笑笑,依旧为老翁疗伤,仿若并没听见。老翁嘴上依旧咒骂,但他那条腿却好好的摆在那里,并没有躲闪或者挣扎,待包扎好了,老翁起身就走,临走还在地上吐了一口口水。
“师父,你在那人腿上做手脚了?”
“我若要为难一个凡人,需要如多费周折吗?”
“你就是要给他治伤?”
“我就是要给他治伤。”
卢玳不解,偏偏那老翁走后,摊子前突然热闹了起来,都是来找悦真子看病的,也都是说自己家中穷困付不起医资的。
半个时辰后,最后一个病患离开,悦真子扭头,见坐在他身后的卢玳表情……
“虎头,你可是排便不畅?”按理说修真者不该有这个毛病,尤其卢玳自小吃的就不是凡俗的东西,通身无秽,但也说不准是到了俗世水土不服。
“师父,我挺通畅的。我就是……对于一些事想不清楚。”做好事可以理解,不告诉人家真实姓名也可以理解,但刚刚那不是做好事,而是彻彻底底让人占便宜,不知多少人转身离开的时候笑他师父是傻子。
辱骂和嘲笑,他从一个弱小的魔到成为第十三狱狱主(前),听过不知多少。但被辱骂和嘲笑的原因如果是他们的弱小,那无可厚非,却不能是因为愚蠢!他不是在说他师父蠢,他师父不蠢,只是那些凡人以为他师父蠢!只是凡人!
悦真子点点头,想不通,也是一种不通,表情相近应该也是平常:“不着急,慢慢想。”
“师父。”
“嗯?”
“我去找那些嘲笑你的人麻烦,是不是有违天道。”
“绝对有违。”
“那我不去找了。”虽然更憋屈了。
“我们也该走了。”悦真子点头,拍了拍卢玳小肩膀,这次却并没对他说什么。两人收拾好了东西,卢玳拎着马扎,悦真子背着个大药箱子,举着幡摇着铃,两人一路朝镇子外边走。
快到了镇子门口的地方,就见一堆人围堵在一团,人墙内模模糊糊的能见到皂隶的身影。这镇子小,只有一条出去的路,悦真子不想施法,他们俩也只得让在一旁等着。同是围观的人里,也在议论到底发生了何事。“这是怎么回事?”“马惊了,险些伤着孩子,幸亏吴老汉跑出来。”“吴老汉?哪个吴老汉?”“就是拖着条烂腿的那个老破落户。”“哎?他?”
有人不信,又过了一会,吴老汉的尸首被皂隶抬了出来。还有对衣着富贵的年轻夫妇抱着个孩子走了出来,众人方才惊叹,这事原来是真的!
“师父,你早知道?”